天空中喷涌着哗啦啦的大雨,整个天渊城都被雨幕笼罩着。
秦家堡的宗祠门口,秦安跪伏在地上,浑身也被雨水湿透,他的头发落在地上随着流水左摇右摆着。
周围站满了族老,秦宗站在宗祠的门口,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本族谱,秦若雪和兔兔站在一边,兔兔低着头,秦若雪却是眼神冰冷,毫无生气。
在远处,是一些手持雨伞,站在雨幕中的秦家族人,有年轻的弟子,也有秦守义那一辈的长辈。
无论是谁,看着跪伏在雨中的秦安,都是指指点点的。
“这秦安看着挺可怜的。”
“可怜,我看是可恨还差不多。”
“就是,我就说他这个原本是天渊城的第一废材,怎么说崛起就崛起了呢,原来是堕入了魔道。”
旁边有人点了点头,
“我听说魔道功法十分的奇特,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实力大涨,恐怕秦安就是因为获得了那样的魔道功法,他消失的这一个月的时间,恐怕就是为了去修炼这魔道功法。”
这个人的话顿时引起了更多人的赞同,
“我觉得也是这样,天渊城八九百里外有一个王家村,原本王家村是一个挺大的村子,常住人口都有五六百,如今那个村子一个人都没有了,听说是有魔道修士在哪里出没,杀了不少人,所以村民们都走了。”
“没准儿那些人都是秦安杀的,不然他那里去修炼出这么浓郁的杀气。”
对于周围的指指点点,无中生有,跪在地上的秦安听得真真切切,可是他却不想要,也不愿意去和他们争论了。
秦安已经明白了,这些人在意的并不是真相,说实话,真相如何他们并不关心,就算秦安是一个救苦救难的菩萨又怎样,他秦安是废物,就应该安安心心平平稳稳的当他的废物,没事儿学别人崛起干什么。
他的崛起让很多人心中不舒服,让很多人嫉妒,感觉被秦安超越了,便是面子无光,于是,他便犯了众怒。
他的那颗不甘平凡的心,就是他的原罪。
人言可畏,人心不古,人性难测。
秦安不反驳,却并不代表没有人为秦安反驳,秦可可就不觉得秦安是一个魔头,在她的眼中,秦安是一个非常好的人,秦安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于是,她冒着滂沱的大雨,便站了出来。
她直视着秦宗的目光,
“秦安没有错,秦安不是魔头,秦安没有堕魔,秦堡主,你不能这么做。”
秦宗看着秦可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你下去,这里没你什么事。”
“我不!”
秦可可是足够倔强的,她认定了的事儿,她就一定要做下去,就算最后的结果是与秦宗,乃至于整个秦家堡为敌。
她转过身,看着站在雨中的那些人,大声的喊着,
“你们就这么看着吗?你们忘了秦安在天渊会试上说的那一番话吗?看着秦安长大的叔叔伯伯啊,难道你们还不清楚秦安的为人吗?秦安做过一件对不起秦家堡的事吗?就因为外面的谣言,你们就要将秦安赶出秦家吗?”
“如果跪在这里的是你们,或者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孙子,你们又会怎么想,如果恩怨不分,如果赏罚不明,如果因为外面的谣言,就要将自己同族的弟子驱逐,以获得暂时的安稳,这样的家族,你们呆着难道不担心吗?你们难道就不怕某一天外面谣传说你么中的某个人是魔道妖人,然后也将你们驱逐了吗?”
“如果因为一点谣言,就要将同族弟子驱逐,这样的家族,还能给我们保护吗?生活在这样的家族中,你们还能够安心的修炼吗?为了一个因为谣言就抛弃族中子弟的家族而付出,你们就真的愿意吗?”
秦可可一连串的发问在雨幕下的秦家堡中久久的回荡,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如同烙印在了一众人等的心中。
就如同秦可可所言,家族就应该为族中的弟子提供庇护,若是连本族的弟子都无法庇护,那么这样的家族,又有什么凝聚力,在这样一个随时都可能因为外界的一点压力就抛弃族中弟子的家族中,同一个散修又有什么区别。
道理人人都会讲,有些事每个人也都心知肚明,可是有时候就算有人出头了,却依旧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支持。
秦可可的耳边唯有雨滴落在伞上和地上哗啦啦的声音,就算她把话说得如此的明白,就算她的言辞如此的慷慨激昂,就算这关系到每个秦家堡弟子的切身利益。
可是,那有怎样,沉默,是人在面对无法抉择的问题的时候,最本能的选择。
看着沉默的众人,秦可可的眼中流露出了失望之极的神色,这样的家族,竟然没有一个有血性的人敢站出来,这样的家族,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她猛地转过头,看着秦宗身边面无表情的秦若雪,大声的喊道,
“秦若雪,你就这么看吗,他是你哥哥,亲哥哥,你都忘记了他为你付出的那些了吗,做人,不能忘恩负……”
“够了!”
看着秦可可在雨中,对着站在秦宗身边的秦若雪大声的指责,秦安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秦若雪的心情,她是在极力的压制着自己心中那疯狂涌动着的情绪,和对那些散布谣言的人的杀意。
他不能让秦若雪为自己出头,这一点秦安很清楚,因为整个天渊城的人都认为自己堕入了魔道,若是秦若雪为自己出头,不只是自己,就连秦若雪也会深陷其中。
她现在是灵犀剑派月华峰的首座,她的前途一片光明,自己不能将她拉下这黑暗的深渊。
虽然很感激秦可可对自己的声援,可是秦安却也只能对她说一句抱歉了。
被秦安呵斥的秦可可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她看着秦安,然后不可思议慢慢的变成了迷惑,不解,甚至最后变成了委屈,变成了泪水。
“秦安,”
她看着秦安,眼中满满的都是委屈的泪水,
“我这是在帮你,我在帮你呀,秦安,你怎么了?”
秦安跪在雨中,直起了身子,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去面对这些人,这些所谓的族人,他要看着他们,用目光看透他们的那颗心。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走吧!”
秦安绝情的话语听在秦可可的耳中,就如同惊雷一般,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感觉好像心都裂开了一道口,疼痛得有些无法呼吸。
她一手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看着秦安,眼中充满了委屈,然后,她没有留下一句话,转头便哭泣着跑着离开了。
泪水和雨水交织着从她的脸上滑落,吧嗒吧嗒的落在了地上,然后再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秦安跪在雨中,目光直视着秦宗,听着秦宗大声的宣布着,
“黄天为鉴,厚土为证,我秦宗,以秦家现任家族的身份,今日在此面对秦家先祖,立下誓言,从今以后,秦安将脱离秦家,生死祸福,自由其一人承担,他的一切,将再与秦家,毫无关联,若有违背,天打雷劈,天地不容,万世沉沦,秦安,你可接受?”
誓言立下的那一刻,天空中闪过了一道惊雷,雨越下越大,秦安的目光却一动不动的盯着秦宗。
“我……,接受!”
说完,秦安低下了头,神情无比的落寞。
秦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翻开了手中的族谱,看着记载着秦安的那一页,闭上了眼睛。
“撕拉”一声清响,就算是哗啦啦的雨声,也无法遮掩住这声并不响亮的声音,这个声音就如同是响在所有人的心中,听到这个声音,每个人的身体都不由得微微一颤。
一滴老泪从秦宗的眼角滑落,然后伸手,将手中记载着有关秦安的那一页纸扔进了火盆之中。
秦安目光呆滞的看着象征着自己身份的那一页族谱,在火盆中渐渐的化为了灰烬,他的心仿佛也完全的破碎了一般。
眼角不受控制的开始流着泪水,他慢慢得将头磕到了地上,
“爷爷,保重!”
这是他多年以来第一次叫秦宗爷爷,不过这也是这一生最后一次叫他爷爷。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秦安起身,装出一副毫无留恋的模样,他想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足够洒脱,足够的体面。
看着秦安离开,秦宗转身,走进了宗祠,砰的将宗祠的大门关上,一个人跪在祖宗的灵位前,失声痛哭。
为了家族,他承受了太多太多,先是大儿子秦守仁,现在又是长孙秦安,他感觉他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
就在秦安即将走出众人视线范围的时候,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跑出来,这个女人穿着秦家的服饰,披头散发的,脸上带着或痴或喜的笑容。
她挡在秦安的身前,一边笑着一边哭着指着秦安,口中不停的说道,
“你是秦安吗,你被赶出了秦家堡,报应啊,这真的是报应啊!”
秦安认识这个女人,他是秦苍海的母亲,她唯一的儿子秦苍海死后,她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了。
就在这时,秦若雪撑伞来到了秦安的身边,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抬手就准备一巴掌扇飞,自己的哥哥,就算不是秦家堡的人了,也容不得别人在这里撒野。
而秦安却抬手一把握住了秦若雪的皓腕,
“算了吧,她也没有说错什么,在她看来,我如今的下场,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应呢!”
“报应是恶人的,哥哥不是!”
秦安摇了摇头,
“善恶自有天定,不由你我来辩,在我看来,秦苍海自刎是他应得的报应,在秦苍海的父母亲看来,我如今的下场,又何尝不是逼死秦苍海的报应。”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如是而已!”
说完,秦安放开了秦若雪的皓腕儿,绕过了秦苍海的母亲,再次走进了雨幕之中,或许这便是他的结局,这结局在他看见秦苍海和秦若雨的冲突的时候,便已经注定,没什么好反抗的。
看着秦安孤寂的背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秦若雪冰冷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
回到了自己房间的秦安,看着依旧在院子中一会儿吃草,一会儿相互之间低头相交的骆驼,秦安心中却不由得为它们的前途担忧起来。
它们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是沦落到屠宰场,还是继续充当苦力,是一如这样在一起,还是被棒打鸳鸯,从此天各一方。
真让人无语,以他现在的处境,竟然为这对骆驼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