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伍
作者:定杭小晨      更新:2020-04-02 01:40      字数:2499

踏着铃声回到教室,跟以往一样,学霸们拿出书大声朗读,又跟以往不一样,学渣们同样拿出书跟着有模有样地读,但最大的不一样是不再统一读某一科,讲台上也没有课代表在带读,很乱,乱得又合乎规矩,逃不出语数英物化生这六个手指头。

我坐了一会,不急着拿书做那状元郎,旁边两三桌之外的人不再在朗朗书声的掩护下聊着八卦,让我适应不了,都说临时抱佛脚没用,但在考试的前一天又有那么多人在赌着有用,有人赌对了,春风得意马蹄疾,有人赌错了,一朝回到解放前,我没心思。

实在受不了满是不标准普通话夹着另一堆分不清楚标不标准英语的大杂烩,便拿起水杯作掩护走出教室去往走廊尽头的饮水机那吹吹风,数数月亮。

途径两个班级,无一不是这种风景,一步步走过,一步步踏碎飘出来的之乎者也,原来散的时候百态人生,聚的时候千篇一律,太没意思了,活来活去活成一个样。

好不容易走完这一条校长老师看到肯定会欣慰点头的读书长廊,发现有人捷足先登,我之前千百次预订的黄金赏月位置站着一个比我高比我瘦的身影,修长身影面朝对面教学楼背对着我,逆着月光看过去竟有种古风飘飘的感觉。

我是不惊讶的,甚至有点欣慰。

就像白居易那首《琵琶行》所写“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更何况这人不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是我兄弟之外为数不多的朋友。

如果要我评价,只能说一句高人,深不可测。

换成老师眼里的翻译是这人是个学渣,一个不安分的学渣。

所以更是同道中人。

我打完水来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面教学楼,隔的有点远听不清所读何物,不出意外的话又是这边风景的那边重现,无聊的很,但身旁这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看着,不知时间。

我达不到这种境界,只能抬头看看月亮,然后想起那晚数着双数的月亮,笑了,估计倔强如她,此时此刻也在做着泯然众人矣的事情吧。

可惜这种泯然众人矣,我以前看不到,现在看不到,以后也看不到,以前看得到的人不珍惜,以后也看不到了。

想到这里,我探头出栏杆看了眼楼下离得最远那个班级,重重阻隔什么都看不到,就像她与他,重重阻隔,什么都看不到。

我再收回半分视线看往楼下离得稍近些的班级,那里坐着一个人,做着泯然众人矣的事情,但在我眼里她跟别人不一样,重重阻隔也好,茫茫人海也罢,只要我想找她,一定能找到。

就像现在,我看到她了。

不在眼里,在心里。

笑着收回探出的脑袋,旁边的人终于悟夜结束,也不看我,也不看天,只是伸手摘了专属于他的纯白框眼镜放到铺了瓷砖的栏杆上,闭上眼睛,问了一句不符合他性格的话:“陈定杭,你说高考之后的我们会怎么回想今夜的我们,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走回教室做回一个普通学生。”

我转身看着我们班这位风云人物,高度近视的眼睛变得跟常人不一样,像是无时无刻带着个眼袋,闭着眼睛还好,摘下眼镜对视则有点别样意思,看着就很高深的样子。

我收回视线,回答他也是回答自己:我不后悔,可能就是怨天尤人,为啥我选的路是错的,老天待我不公!但就算以后的我重回今夜,还是会走一样的道路,哪怕明知是一条没有出路的胡同,因为这就是我。

他笑了,伸手在栏杆上摸索找到眼镜戴上,轻轻拍打栏杆,忽然停下转身看着我继续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我笑着点头,何乐而不为。

他再次把眼镜摘下,递给我,我接过闭着眼睛学着他们的样子戴上,睁开,一片模糊。

就像一幅泼墨,乱七八糟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大概知道什么是山什么是水什么是楼什么是人,至于看到的人是男是女就分不清了,更别说认出是谁。

很难受,赶紧摘下递回给他。

“你戴上眼镜很不舒服吧,这就是我不戴眼镜看到的世界,所以我的眼镜摘不了了,我也不愿意摘了。”他戴上眼镜再次看着对面教学楼,“还是这样舒服。”

我似懂非懂,但又问不出口。

他也懒得再说。

两两无言,各自吹风赏月看世界。

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第二节自修过了一半,相比晚读刚开始一腔热情装出来的专心致志,这时候就能粗略分出真假学霸了,当然,我没那么无聊一一点着人头去印证这个说法正确与否,只是觉得有意思,可当一乐。

正想拿起书装装学霸安慰一下自己,赵一男走上讲台叫大家可以各自收拾东西回宿舍了,这是临镇中学的传统,期中期末考前一晚提前下自修让大家各自想办法把书籍搬离桌子,赵一男一声令下,全班立刻热闹起来,教室后面的柜子早已书满为患,一些心心念念办公室空余地方的则百米冲刺般扛着书冲出去,这一动开了口子引得整栋楼都在动,不逊色于一场小地震。

我没多少多余书籍,该放的已经放在教室后面一人一个的柜子,所以只是多走一趟把仅剩这本充场面的语文书放好,然后跟下楼聚在教室走廊的几个兄弟一起回宿舍。

班里有规矩,非本班人员不得随意进入教室,其实就是赵一男不喜欢闲杂人等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所以有了这一条不成文规矩,但规矩却是开放得很,什么叫随意,我有事进来找人算故意随意还是特意。

我没刻意要求我几个兄弟遵守,他们也没无聊到故意打破规矩来臭显摆引人注目,所以都很规矩地站在规矩之外,七八个站满半个走廊,相安无事。

殊不知,一堆看着就不像好人的学渣围在走廊外更像是踢场子的,我不说他们也不打算改,也算是给了规矩面子,自己要回一个面子吧。

一行八人边走边聊边闹,跟着高矮肥瘦男女老少的身影,或匆匆忙忙或悠哉游哉,从这边的教室赶回那边宿舍,途中若是看到那个身影,相伴着走完这一小段路,可以开心一晚上,然后做个好梦。

但更多时候是碰到那些不言苟笑的老夫子,同样熬了两节自修,不仅板着个脸还自恃清高,以为自己真的是国之栋梁,看我们像看囚犯一样的鄙视眼神,每每这时都喜欢放慢脚步故意卡在他们面前,慢悠悠地走,愈发引得他们生气到爆炸,又无可奈何,好玩。

这么一闹同样觉得很开心,但这种开心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秒碰到那教导主任就会瞬间崩塌,就当是苦日子里头一朵小小的野花吧。

这一夜,多少人挑灯夜战。

第二天,多少人顶着黑眼圈在考场昏昏欲睡。

个中得失,谁又说的清。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