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捕王这一番话之后，罗缪心中更是百感丛生。

“巷口莺欲语，河头冰渐消，东西南北水，三百红袖招。都说南北水火不相融，可是前朝炀帝为了南方各路漕粮及时押解进京，保障朝廷安如泰山，下令征集数百众生壮开凿大运河，至此形成了以神都为中心的南北水运大通道，以金水镇为中转的这条路，四通八达，可以直达四海，在过去的年月是一段充满了艰辛的旅程，但是在大运河的帮助下——虽然此时因为各处水寨关卡的税负还不够快——它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舒适的体验。”

金水镇，水流金。热闹情况不负盛名，简单的说，这样的城池，虽然与工业化时代相比起来还是非常落后，一个开发区都比它强。在大周的封建世界里已经是比较繁华，自前朝以来，大量的珠宝、名马、盐铁、木材、丝棉布帛经此供应，南船北马络绎不绝，而漕粮欲要输往朝廷，大部份也均要途经金水镇，这水运看季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遇上龙王爷发怒，总得找个地方来消磨时间不是？

——当然，不只是人物，这里流转的财富和隐秘也很庞大。海陆江河，各方江湖势力介入，让这里变成一个容许自由贸易的金水镇……各方面合起来，使金水镇就地理位置看成为海、陆、河的枢纽要地，东西南北水路交叉，紧扼南来北往的交通咽喉。地位重要，有许多人进进出出，自然富庶无比，造就好一个太平盛世，这里自此名扬天下。

饮了两杯酒，聊了一会，罗缪凝视着不远处繁华的街景，各式各样皮肤的面孔，指了指外面，一字一句：“事实上细枝末节倒是最重要的。我此刻只关心一个案子。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金水镇的人们怕是忘记了死者所受的苦难，也不曾居安思危想过自己的妻儿老小有一天会承受这样的耻辱死去，他们不明白，捕王你不明白吗？

我原以为你身为朝廷命官、法证先锋、武林前辈、江湖名宿，约我来到这里，面对金水镇的青山绿水，好一派的歌舞升平，热闹辉煌，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金水镇一再生变，如果不可收拾至于漕粮断绝，朝廷缺粮，怕不是又要人心散乱，盗贼蜂起，甚至西北又要遭受塞外异族的侵扰，四夷也要趁火打劫，乃至天下大乱，你就是朝廷民族的罪人。”

“不会的，他答应过不会的……”捕王陡然醒觉，没想到罗缪会如此的大盖帽子，一时间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还好罗缪没打算让他回答，老江湖唇边的微笑变成苦笑，幽幽地盯着自己面前这杯酒，苦笑一声：“你猜出来了？”

“要说这金水镇里有什么能瞒过您老的利眼才奇怪吧！说吧，说吧……”罗缪卖了个乖。

“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捕王闷了一口酒，“那群仵作的小兔崽子，论公门辈分都得叫我叔爷，虽然如果你想从他们口中得知尸检的真实情况是不可能，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一个个石头里恨不得榨出油来，是某种意义上的‘古板’，不徇私不偏心，哪怕亲朋好友托关系，该收的‘常例’一是一二是二。但这一次那么爽快验尸随后更盖棺定论，这两件事足以说明这些次尸检很有问题。”

捕王鹰隼般的眼睛投向那原本的雕梁画栋、现今的断壁残垣边……被灭门的镖局，“因此，我推测他们可能受到某些人威逼利诱，没把每一次尸检中的真实情况记录下来，从而掩盖某些重要的事情。而他们爽快了结此事而不是拖拖拉拉卖人情，目的是为了摆脱这个烫手山芋……无论是镖局灭门惨案还是连环杀人案，那都是他们惹不起甚至擦身而过都会导致灭顶之灾的麻烦。这样一来，能够要胁他的人是谁就呼之欲出了。就算是那个人，也有大多数江湖人都有的通病啊……”

钱德利！

果然你是知情人！

罗缪从来也不喜欢钱德利，最初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那人看下人的眼神。那种高高在上又充满兴味的眼神让他想起星战世界的某个巨型软体动物。

而对于罗缪的寻根究底，钱德利似乎认为这种感觉很像他的地盘遭到外来者的侵略，令他尤为不喜！罗缪早就觉出，好像那位钱德利、钱大善人这样的“江湖大豪”的慷慨只针对同样的江湖人物，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反而越容易触怒他，并被他以各种借口生杀予夺，否则也不会有那样骄不可言的钱少爷，不仅是血统，更是教育的传承。

这种现象罗缪游历江湖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的见到，甚至，哪怕江湖大豪一心清修安贫乐道不想高高在上，下面的管事庄丁不管是为了吃肉还是喝汤，反而竭力怂恿，而他们的愿望经常会得到满足。因为站在草民头顶的江湖大豪拥有着随时踩踏他们的底气和能力，哪怕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他喜欢。于是，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或者说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吧！

“既然你已经发现了真相，为什么你不单独去铲奸除恶，而是要找到我？”

罗缪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捕王前辈，关于这件事，我有几个理由……”

“愿闻其详……”罗缪已经摆明车马了，捕王也就不慌了，淡定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