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声果然面有愠色，冷冷道：“为了一己之私，让天下百姓陷于战事，手刃亲侄，全然不顾亲情，这样的人也可称作雄才大略、心忧百姓吗？我看狼子野心还差不多！”扭头见齐风并未出声附和自己，蹙眉道：“对了齐大哥，你该不会是什么皇亲贵胄吧？”

齐风连连摆手，道：“自然不是，我不过一介寻常百姓，哪里攀得皇室？”李秋声脸色稍霁，道：“我这般反叛言论，想来齐大哥是不以为然的，你就当没听见罢。”齐风道：“你我相识虽不算长，但我心中已将你引为知交好友。古人云‘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权’字背后本就难断。自古以来，因言丧命之人并不在少数，只望你日后万分小心一些。”

李秋声叹道：“管他明君昏君，总有无辜之人会因他受苦，这世上就是如此不公，自己的命偏生握在别人手里。”齐风道：“你那日劝我时说世上许多事情本就是我们管不了的，我如今将这话赠还于你。咱们尚有几日同行，我身上银两也算富足，何不多多管上能管之事，也算是无愧于心了！”

二人晚间到了龙泉。相传龙泉盛产宝剑，铸剑始祖欧冶子，及其传人干将莫邪都曾在此地铸得绝世名剑。齐风对这些传言甚感兴趣，翌日拉着李秋声在城中闲逛，谁知街市上除了多出几间普通的铁匠铺之外，并无什么独特之处。

耽得大半日，李秋声道：“我瞧此地与其他城镇也差不多，想来传说只是传说罢了。”齐风道：“如今赶路已来不及，不妨就再多住上一日。你若觉得无趣，咱们就去找间酒楼看看能否赏到什么景。”

街边一个小贩盯上他二人已久，这时终于迎了上来，煞有介事地道：“我瞧二位公子面相不凡，不知可是有缘人？”齐风见他神色之间颇为慎重，疑道：“什么有缘人？”小贩见他搭上了话，面现喜色，小声道：“公子可曾听说过当年欧冶子大师曾在龙泉造得一把名剑，叫‘七星龙渊’？”齐风与李秋声对视一眼，答道：“听说过又如何？”小贩接着道：“此剑吹毛立断，削铁如泥，实是不世出的宝剑，只可惜始终未遇良主，流落江湖中。不瞒二位，日前在下因缘际会于山中寻得此剑……”

李秋声挑眉问道：“你说七星龙渊在你手上？”那小贩道：“正是，只是在下并非习武之人，所以这几日都在留心能否为宝剑找到有缘人。”李秋声道：“原来是这样。我素喜宝剑，不知阁下这七星龙渊可还完好？”那小贩忙道：“宝剑当然完好，不仅完好而且依旧锋锐无比，切金断玉不在话下。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二位移步巷中，在下便可将剑拿给二位看。”说着就去拉齐风。李秋声笑道：“不急不急。我听阁下言下之意，似是要将宝剑相交，不过阁下与我们非亲非故，不知……”

那小贩长叹一口气，道：“常言道，宝剑赠英雄，按理说在下是不该有所求的。无奈家中老父病重，故想向二位公子讨上二十两银子……”李秋声道：“二十两？”那小贩以为他嫌太多，忙道：“十五两，十五两亦可。”李秋声笑道：“阁下误会了，我想说的是，像‘七星龙渊’这样的名剑，阁下竟然拱手相让，此等盛情区区二十两银子自是不够的，要我说，便是二百两黄金也不算多，是吧，齐大哥？”

齐风这时也看出那人实际是个骗子，李秋声不过是在故意逗他，微笑道：“不错。”那小贩脸上已是喜不自禁，道：“二百两黄金？”李秋声又道：“只可惜我二人囊中羞涩得紧，出不起这二百两黄金，阁下还是另觅有缘人罢。”随后扭头对齐风道，“齐大哥，咱们走罢。”

那小贩伸开双手，拦在他们面前，道：“二位……二位先别走，二百两黄金乃是玩笑话，在下只收，只收十两银子就好。”李秋声摇头道：“十两也没有。”那小贩道：“那这样吧，二位难得来龙泉，我手边还有些太阿，湛卢的仿品，只需一两银子一把，公子大可买去做个念想。”李秋声见他有些纠缠不休，赶紧拉着齐风快步走了，任那小贩在身后“公子公子”的喊。

一路上又逢得好几个人声称手中有“七星龙渊”，或是偶然访得，或是家传宝物，还有的直接报价二十两银子。回到客店，李秋声望着齐风笑道：“这下我总算知晓龙泉与别地有何不同了。”齐风道：“若不是你，我多半真会去瞧瞧那七星龙渊长什么样子。”李秋声笑意更盛，道：“方才那人还说你筋骨极佳，要收你做徒弟，齐大哥你不如就留在龙泉学他的龙泉剑法，别去南少林了。”

其时正值日暮，余晖透过窗子暖暖地映在李秋声的脸上。他本生的俊俏，这下笑起来，嘴角边现出两个浅浅梨涡，双颊略红，眉目似画，齐风不由怔住了。

李秋声见齐风一直定定地望着自己，收了笑意，问道：“齐大哥，你看着我做什么？”齐风这才反应过来，忙侧过头，道：“哦，我……我……在想事情，一时出了神，你说什么了吗？”李秋声摇了摇头，问：“你在想什么？”齐风道：“我……我在想……我在想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手里的七星龙渊都是假的？”

李秋声笑道：“你直接问我不就是了，干嘛自己在心里想？”他这一笑，宛若朝日灿烂。齐风只瞥一眼，再不能与他对视，起身道：“我去让小二弄些酒菜。”他本欲借机避开一下，谁知小二已经跑了过来，笑着躬身道：“客官有什么需要？”

齐风暗骂了那小二一句，但没办法只好重新坐下，吩咐他去置几碟清淡爽口的菜肴，温一壶陈绍。小二走后，齐风心中兀自狂跳不已，不敢与李秋声说话，神色之中仍显得平常。

李秋声也没觉出什么，真诚道：“齐大哥，你不是问我为何知道那些人手中的七星龙渊都非真品吗？那是因为几年前我曾见过真正的七星龙渊。”齐风凝神道：“是吗？”李秋声蹙眉道：“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齐风道：“我……你让我惊讶的事情已太多，这件还普通了些。”李秋声道：“你该不会还在怪我当日伤你罢，我可道过歉了。”齐风道：“我早就不怪你了。”

李秋声抿嘴一笑，道：“齐大哥，你有没有听过莫子归这个名字？”齐风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他是谁？”李秋声道：“莫前辈便是那七星龙渊的主人，不过他鲜少在江湖中露面，这几年更是宛如失踪一般，半点音讯都无，也难怪你不知道他了。”齐风问道：“这位莫前辈的武功想必很高吧。”李秋声点头道：“他的功夫出神入化，就连我师父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你没见过我师父，我这话竟是白说了。”

齐风道：“看你这个徒弟的身手，就知道你师父必是一代武学宗师了。”李秋声笑道：“我师父要是听到这话，一定会说是你过誉了。但我料想本朝眼下也找不出几位能与我师父比肩的人物了。莫前辈是我师父的好朋友，大约五六年前他来会稽山找我师父，因此我才见到了七星龙渊。”齐风道：“不知那七星龙渊是否真如传闻那般神奇。”

李秋声道：“削铁如泥是假，锋利难挡却是真。不过比起锋利，宝剑周身气度才是其真正出众之处。剑身凛凛透着碧光，你一见它便知定非凡品。只可惜已经是柄断剑了。”齐风惊道：“怎会是断剑？”李秋声低声道：“我听师父说，当年靖难时莫前辈曾孤身一人去刺杀燕王，只是因人阻挠未能成功，七星龙渊也正是在那次打斗中断了的。”齐风道：“你口中阻挠莫前辈的那人难道比他武功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