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一道银白色的人影在银白的雪地里却仍旧那么显眼,乌发被风吹得肆荡无由。
“让开。”他冷冷地道。
金诚长剑当胸,丝毫无惧:“除非我死。”
“国师大人好闲情,是来安慰我寒夜孤枕的吗。”
国师抬头望去,皇后倚窗理发,琉璃罩里烛光微摇,她的面容隐约难见,一层薄雾一般的面纱在风中如云一般曳动,她的身影婀娜诱人。
今夜她的水晶命盘突然有了点异动,地星突然从命盘上滚了下来,他一惊,想也未曾多想便雪夜来探,却见她似乎无异,但他狐疑难消。
绿眸微眯,欲看清她的面容:“天冷风大,特意前来探望皇后娘娘。”
“是啊,天冷风大,寒衾难眠呢…”话里轻佻,轻飘飘一个什么东西飘下来,带着一缕幽香正落在国师面上,抓下来一看,却是一件绣着水蜜桃的肚兜。
“请你自重!”绿眸开始黯沉,一把将那件薄薄的软帛塞入袖中,她竟然把这样私密的东西众目睽睽之下丢下来!
“哈哈!”她笑得越开心了,一件又一件,亵裤,小衣,中衣纷纷往下落,国师又气又怒,平生第一次手忙脚乱地在空中抓取衣物,金诚也近身来抢,国师偏不让他碰,金缕衣哎呀一声道:“怎么办,我身上的衣物可都扔光了,国师,把衣物给我送上来吧……”
金诚皱了皱眉,目光越加凌厉:“国师,请回!”
她这般无耻的行径他自然不屑,本该掉头就走,可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动,何况她全盘上的地星怎么会无缘无故掉落,索性遣退所有随从,就在阁楼下席地而坐:“皇后既然有此雅兴,那微臣就在此地相陪!”
出了这般狠招,他居然还不走?正要再说,一阵燠热袭来,硬刺深深扎入胁间,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深吸一口气,慵懒而笑:“古板坏人。”
用最后的力气关上窗,一下子坐倒在地,可是房内越暖,花就越盛,刺就越多!此刻就是晕倒也是一种幸福,那刺越来越紧,痛到她几次握紧了金剪子就要刺进自己的咽喉!
不能死啊,不能死啊,大仇未报,剧恨难消,不能死!
血流成小溪,在地毯上漫延,于是自血里树叶里长出一朵朵蔷薇,一朵朵吸饱了她的血长得异常娇艳硕大,艳红如血。
这是怎生一种煎熬!
硬是痛到眼睛渗出了血丝!
风中传来一阵此微的甜腥,这甜腥味岂能瞒得过国师,他眉间微蹙,望着天穹思想许久,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笛,吹起了一支奇怪的曲子,更像是一种祭祀专用的祭曲,闻之痛苦稍减,硬刺也软了几分,国师他……
莫非知道了什么?
风刮了一夜,血流了一夜,他吹了一夜。
第一缕辰光透入风池阁,蔷薇蛊见光而消,慢慢又缩回额间,全身的血洞竟也丝毫无踪,若不是满地的血,几乎以为昨夜是做了一场噩梦。
但是那花蛊印记却再也无法压制,对镜自照,花印鲜明妖妩,越发衬得她每一根发丝都流荡着酥醉的媚意,直似要滴出来。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抬头望着再无声响的阁楼,绿眸复杂难言,几次欲跃起闯入,终究一甩头疾步离去。
九王前一日成亲,第二天皇后便大病,皇上来过,后妃来过,有怀疑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称快的,不管如何,面上都一例的关切。
站在风池阁下,满古抬头望去,是因为昨天他的来访让她思虑成疾吗?
金诚走到他面前:“娘娘有旨,宣将军上楼。”
好吧,既然来了,便看看何妨,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焦急,他随金诚上了楼,重重纱帐后,真儿靠着一个扶枕,粉黛不施,柔弱得让人心动。
“你来了。”她幽幽地道。
私闯皇宫已经不妥,如今又闯入她的寝居,就算有皇上的密旨,这般举止也已经是僭越,他就站在珍珠帘外不再进去。
“将军,外面的梅花开了吗?”她问。
“……尚在含蕊。”本不想回答的。
“现在是谁为将军更衣?小厮们粗心大意,只怕服侍不好。”
“有劳娘娘关切,微臣自己更衣。”
她强自撑起来探向他:“将军你走过来。”
这不合规矩,可是压制不住心中的渴望,他仍旧向她走去,她把他拉到眼前一看就笑了:“我就知道呢,将军一个人穿的衣服必定带子会结错,左衽这里就鼓起一个大包。”
小手解开他的灰鼠外袍灵巧地探入他的中衣里,寻到一根固定的里带后解开,重整,难怪他总觉得衣服穿起来有些不对,穿惯了战袍,这些内袍外袍单衣束腰什么的总是弄不清,她走后,他却不愿寻侍女贴身侍候,宁可这么别扭着,经她几下一整,登时平整伏贴。
“难怪我总觉得走起来有些紧,原来这根带子不是这样结的。”他恍然大悟。
“嗯,这根带子是固定里衫用的,不是与中衣绑在一起的。”她忍住笑又问:“这个时候了,房里的炭烧起来不曾?记得告诉丫头香料要半掩半埋,不然那味道浓冲了。”
“你莫非忘了我从来不用香料?”他斜睨她一眼,她狡猾地笑了:“你不觉得你房中的味道与其他房间不同?”
她一说,他想起来,她在的时候,房间里永远有一种淡淡青松柏木的味道,清爽而舒适。
“我从前给你用的是‘子思’,就放在床边的左手第二抽屉中。”
他脸一沉:“不用了!”
没有她,房间就是收拾得与从前一模一样,也仍旧掩不去心中的空虚。
“娘娘,太子驾到!”紫藤出现在门口。
“不见。”她一口回绝,却见紫藤一脸为难:“太子已经闯进来了!”
话未说完,便见龙壁踱入,见到满古也不惊讶怒斥,只是点点头,随意地道:“满将军也来探病?探病完了就先退下吧,皇后不宜劳神过度。”龙壁终究看他有些碍眼。
金冠蟒袍卓雅万方,与稳重凝定的满古一比,清俊者越清俊,凝重者越凝重,一个如春日拂风,即便恨他入骨,怎奈从前爱得那样深,又怎么能说不动心就不动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是满眼的清冷:“太子此来何事?”
“听说你病了,我放心不下,前来探望。”他关切地道,走进床边要探她的额头。
“紫藤,设座,上茶。”金缕衣撇头避开,微笑道。
一个小小的动作一句普通的话,却让满古暗喜,在她心中自己总算有些不同,对自己与对太子态度谁亲谁疏,高下立分,眼见太子似乎有话要说,他便借机告辞,离去时匆匆一瞥,只见她满眼的柔情注视着他,却不敢再看,冲出门外,冷冽的寒风吹得他发热的头脑为之一冷。
跪在雪地中,用雪狠狠擦着脑中她给的悸动,重重将雪砸得碎玉四溅,差点啊,真儿,差点又被你所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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