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微斜,把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付月如站在府门口,秀眉微蹙,手掌合在一起搓了几下,这夜已经开始发凉了。
“小姐。”小葵为她披上一件外套。“夜凉了,我们先进去吧。”
“不行,了了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得在这里等着她。
“小姐会着凉的。”小葵把外套给她往上拉了拉,付月如有时候倔起来,也真的是让人头疼。
“放心好了,我没那么脆弱。”她笑笑,又朝着远处看,已经站了两三个时辰了,她的心里越发的没底,了了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娘出了什么意外,她的心里头格外烦躁。
“从来都是别人出差池。放心吧小姐,云了什么时候吃过亏。”小葵这么说了一句,付月如微微一笑,这一点毋庸置疑,要是搁在以前。她在这里瞎担心也是多余,不过现在云了还受着伤,她怎么能安心。
夜色渐渐的深了,在这样的夜晚,石板路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霜,映射着月亮的光,带着几分寒意,两个模糊的人影一前一后的走着。
“我说七殿下,你这么和跟着我有意思吗!”云了脚步急躁,心里已经受不了了,又碍于他的身份不好发作,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去吉祥客栈,结果被付子虚这家伙一句尾随到这里,她就纳闷了,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家伙这么啰嗦。
“夜这么深了,我怎么放心你一个女孩子家独自走在街上。”付子虚急走了两步,与她并肩,刻意无视她投来的眼神。
云了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在你还没有安全回去之前我是不会丢下你的。”他抿着唇,好似做了十分重要的决定一样点点头。
云了看他那副样子,几近抓狂,要是放到别人身上,她早就动手了。可是这位是皇帝的儿子,她再不济也不敢跟他动手啊,于是她只是抬起手,对着他虚点了两下,给了他一个算你狠的表情,注意力就被另一个人吸引。“等等!那不是…”她眨眨眼仔细看过去,不远处不正是付子鉴,他这么晚出来干什么。
“五哥。”付子虚也看过去,在看到付子鉴的走向时,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一步一步,步伐有些虚浮,这样的夜格外的冷,可是有些人一点也感觉不到,就那样木纳的走着,朝着一个方向。付子鉴抬头,半眯着眼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他又做噩梦了,梦见师傅死在乱刀之下,那刀带着刺眼的光,银亮色,正如同这月光。他还看到染染,那眼底的绝望让他害怕,还有那么多那么多他曾经熟悉的人。
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只穿着睡袍就跑出来了。
看着将军府那三个大字悬挂在门庭上,他的意识才完全清醒过来,也注意到了了自己的狼狈和散乱,伸手提了提袍子,慢慢的走了进去。
“大哥哥,你这样,还真是连三哥哥的半分都及不上,不过这样更好,本事好了总要去保家卫国,见面的时日也就少了。”院子正中央的枣树依旧生的茂盛,颗颗枣子已经开始泛红,女孩一如往常坐在树下的秋千上笑看着他。
“染染。”他颤抖着走过去,伸出手想要触碰那稚嫩的小脸,在碰触的瞬间,面前空空如也,只有被风吹动的秋千,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动着。
若非那树上几寸深的刀痕以及满院的杂草,他真以为这里还是从前的模样,大家坐在一起谈笑,师傅总是会烫上一壶清酒,半倚在那里看着染染拿着竹竿气冲冲的敲打着树上的枣子,时而发出两声低笑,如果有陌生人与他照面,多半会以为他是染染的教书先生,很难把这温文尔雅的人看成叱咤疆场的大将军。云风倒是很少见到,多半时间都会躲在习武场里,没日没夜的练习,自己则只喜欢呆在师傅身边。看他喝酒,听他讲那些为人处事的大道理,讲那些过往的趣事。
“子鉴,你可要记得,治国之道不再一心求胜,凡事要以百姓为主,莫要像你爹一样,把那个位置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云战伸出修长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掌心传来暖暖的感觉。
“师傅既然不认可父皇,为何还要跟在他身边?”付子鉴抬头,对上他的眸子。他不懂。
“有些东西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我所能做的,就只有陪在他身边,护他一世周全。”云战的目光看向远方,一样把他的脸映成红色,那眼底有太多太多他不懂得东西。
付子鉴晃了晃脑袋,甩掉这不愿记起的往事,他恨过师傅,恨他当年在知道自己被送去东临的时候,却选择束手旁观,恨他在自己离开的时候,连个道别都没有。可是当自己九死一生回到大金,得知他早已不在人世,所有的埋怨都化为泡影,他开始怀疑,师傅是有苦衷的,他更不想让师傅死的这样不明不白。
此时的他并没有发现,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在风中没有半分动作。
若是放在平日,门口有人,他一定会察觉,可是此时的他正处在悲痛中,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呢。
云了整个人定格在那里,身上像是被夜里的风刮透了一般,凉到了心底里。
“这…是什么地方?”她的胸口有些发闷,喉咙里难受的厉害,腿也不听使唤了,好像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她试着抬抬头,触及到头顶的三个大字,呼吸一窒。
“你怎么了?”付子虚也走到近前,看出她有些异样,
云了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眼睛死死的盯着院子里那颗枣树,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臭丫头!你怎么了!”他开始害怕了,握住他颤抖的肩膀剧烈的摇晃着想要唤回她的神智,可是只能看着她的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
“那里…”她慢慢的伸出手,颤抖着指着那颗树。“不是应该开满了花吗。”她回头看他,泪水打湿了有些苍白的小脸,她一定是着魔了,看着付子虚惊恐的眼神,她的神智正在渐渐抽离。
“臭丫头,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曾经来过这里?你到底是谁。”他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涌了上来。
云了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掉眼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求你了。”她捂着自己的耳朵,身体渐渐软了下去。
付子虚及时伸手接住她,把她抱在怀里,顾不得许多,焦急的往回走。
付月如正在门口东张西望,就看到付子虚远远的走过来,怀里抱着一个人,细看之下,那人不是云了还有谁。她提起裙子跑过去,就看到云了苍白着一张小脸窝在付子虚怀里,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她连唤了几声都没应。“她是怎么了。”付月如跟在付子虚身边,一边走一边急切的询问他。
“先别管那么多了,臭丫头现在很难受。”他轻车熟路的走到云了的房间,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
“臭丫头,你没事吧!”付子虚把她放到床上,拍打着她的脸,只觉得她浑身冰凉冰凉的,没个人气,心下不安,扯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小葵你去找大夫。”付月如回头吩咐了一句,小葵立马点点头跑了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她出去的时候该是好好的呀。”付月如坐到床边,抓起云了的手,感觉不到半点温热,她用双手揉搓着,希望能找回一点温度。
“我不知道。”付子虚站在床边面露急色,他哪里知道臭丫头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样的臭丫头让他害怕,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他紧握着拳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始终没有从床上移开。
他就那样呆呆的站了一个半个时辰,大夫来了,坐在床边摸着自己的山羊胡为她诊脉,许久之后站了起来。“她只是受惊过度,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真的吗?”付子虚终是松了一口气,想要过去看看她,却发现双腿早已经麻木的不能动弹,他又试着动了两下,结果一个吃痛身体突然向一旁栽倒过去。
“你没事吧。”老大夫及时的扶住他。
“多谢,我没什么事。”付子虚笑着摇摇头,暗道自己真的是紧张过度了,于是他低头朝付月如看过去。“月如,我一个男子深夜在此多有不便,臭丫头就麻烦你和小葵了。”
“了了本来就该我们照顾,何来麻烦之说,七殿下且先离开吧,在这里呆的久了留人口舌多有不便。”付月如顺着他的话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先离开了。”付子虚点点头,同着老大夫一道离开了。
送走了这二人,小葵拿着湿毛巾给云了擦拭着身体,付月如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没有回神。
“这什么东西。”小葵摸到云了怀中鼓鼓的,便伸手去掏,这一掏,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厚本子。小葵不识得字,自然看不懂,就献殷勤一般的端到付月如的面前。
付月如拿起厚本子翻看了几页,走到床边把东西又塞了回去,还不忘回头嘱咐小葵不准把这事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