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太后之怒
作者:珂虞      更新:2020-02-02 07:43      字数:5182

夜晚时,阴太后召见了宋汐,宋汐看传唤的嬷嬷神情不善,暗想,或许阴太后已经知道安笙出了什么事了,她素来是个精明的女人。

内殿中,阴太后端坐于主座,面色阴沉地看着她走进来。

阴太后屏退左右,很快,整个大殿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阴太后眯着细长的眼睛注视着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刺眼的东西,眉毛嘴角都拉耸下来,这样子一点也不似她平时温和的样子,隐隐有些凶相。

宋汐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过了好一会儿,阴太后发话了,语气隐怒,“跪下!”

宋汐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屈膝,跪在了地上。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她不跪天不跪地,只跪过养育她的叶妃和先皇,如今,她跪阴太后,一来她是安笙的长辈,自己要替他尽孝道,二来,自己要为安笙的事负责任。

阴太后见她顺从,并未消下心中的火气,她心中仿佛蕴含了一座活火山,这才开了一个口子,还有万千火浆在其内,急待喷薄而出。

她豁然起身,急匆匆走至宋汐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宋汐!”

宋汐抬头,不待开口,迎面而来的是阴太后凶狠的一巴掌。

宋汐的脸颊肿了起来,阴太后尖利的指甲在她的颧骨处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发髻也承受不住散开了,乌发披散,无端显得有几分狼狈。

她本可以躲开,却硬生生忍住了。

若是不受下这巴掌,无法平阴太后心中之怒。

同样,这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承受他人的掌掴。

她是这样骄傲的人,除了情人间的打闹,容不得任何人骑在自己头上。

此刻,为了安笙,却受下了。

亦如他如此桀骜不驯,不可一世,仍旧平白遭受了不堪的折辱。

人,有时候不得不向命运低头,向良心低头,她心里有愧,故而委曲求全。

宋汐沉默了很久,抬起头,看向阴太后,目光是平静温和的,“母后!”

“别叫我母后!”阴太后尖声出口,愤怒像黑洞一样吞噬着她的心,她活了这么久,从未有一件事让她如此生气,“你不配!”

宋汐攥起双手,默然无语。

阴太后这个样子,让她想起了安笙,到底是生养了他的人,发起怒来,倒是如出一辙。

阴太后知道宋汐武艺高强,随时可以反抗,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也足以说明她的诚意,但她就是无法平静,打再多的巴掌,都解不了她的气。

她怒指宋汐,高声指责,“哀家好好的儿子,去了一趟青州,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会好好对待笙儿!可你又做了什么?不但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还放任你的旧情人坑害了我的儿子。我的笙儿,哀家辛苦养大的儿子,哀家和陛下寄予了厚望的孩子,武安未来的希望,就这么毁了,毁在了你的手里,你的手里!”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气的指尖都开始颤抖,眼泪模糊了视线,一种深切的悲愤和无力。

安笙不肯让任何人触碰,一旦有人靠近,就会大发脾气,如此性情大变,一点也不似当初那个雍容高贵的皇儿了!

还是她使药令他昏睡了,才能让太医诊治。

得到的,却是这样令人绝望的结果。

终其一生,绝子绝嗣。

还有那一身令人发指的伤痕,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无法想象,他究竟遭受了怎样的非人虐待。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着多狠的心,才会如此残忍地对待他呀!

他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要什么有什么,这一次,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作为母亲,她心痛的无以复加,整个人就像拿油锅里蚂蚁,每一寸理智,每一寸肌肤,都被扯碎,炸烂了,糊成一团,生不如死。

当她得知这一切都是宋汐和她的旧情人造成的,她再也无法冷静,她要来问一问宋汐,凭什么这样对待她的宝贝儿子。

宋汐一时无言以对,只能低低道:“对不起!”

她以为阴太后顶多知道安笙身上发生了什么,没想到她竟连宸宸的事情也知道了,就不知道是莲音还是安云说的。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东窗事发,是早晚的事。

“对不起有什么用?能换回笙儿安然无恙吗?”阴太后含泪说道,手按在胸口,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似想到什么,她眼珠一转,牢牢盯住宋汐,厉声道:“你若真觉得愧疚,想要补偿笙儿,那就把你那个情人抓来,任由我处置,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宋汐的眼睛颤抖了一下,低声道:“我做不到。”

她当时正在气头上,将什么过错都归结到宸宸身上,事后仔细一想,自己或许太武断了。

即便他真的有错,自己也应当听听他的辩白,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

宸宸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或许,有什么苦衷呢!

退一万步讲,即便这件事真的是他策划的,自己再狠心,也无法真正去伤害他,顶多与他老死不相往来,权当白瞎了一双眼,错看了这么个人。

万万做不到,将他送到仇人手里,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

硬要讨一个公道,也该由安笙去讨,还轮不到阴太后。

说她自私也好,盲目也罢,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伤害宸宸。

他纵使有错,可爱她无过,若自己薄情若此,他这些年,真的是痴心错付了。

闻言,阴太后指的她,手指头一颤一颤的,气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好……真是好得很!”

宋汐眼帘一颤,对着阴太后缓缓拜下,语气缓慢却又坚定道:“很抱歉,您的要求我做不到,您心里有气,大可以冲着我来,宋汐绝不会有半句怨言。”说到最后,额头触地,久久没有起来。

她愿代风宸受过!

阴太后怒不可遏,“犯下恶行的是他,我冲你有什么用,你不帮哀家,哀家就自己来,哀家自己找他算账,让他为我儿偿命!”

宋汐默然无语,别说风宸如今已然是一国之主,即便他还是青州之王,也不是阴太后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想要对风宸下手,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一般人很难动得了他。

阴太后似乎已经对她绝望,盯着她漆黑的头顶,太阳穴暴起了青筋,半响,哼了一声道:“算哀家瞎了眼,引狼入室,反害了笙儿。若非哀家不想让笙儿再受任何刺激,你别想再活着走出皇城。从今往后,哀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你给我滚出武安,永远别来找我的儿子!”

安笙醒来后,便一直嚷着要找宋汐,阴太后不愿让他与宋汐再有任何牵扯,自然不会安排他们见面。

好哄歹哄,愣是没哄住,无奈之下,只得用药。

她只道安笙一时糊涂,时间长了,自然会慢慢淡忘宋汐。

人生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忘不掉的情?他终究太年轻。

如今,见宋汐这样的态度,她更不会让他们在一起。

至于宋汐,她本不想她活着。

阴太后的善良也只是在原则之内,谁要是威胁了武安的江山社稷,她的宝贝儿子,她自当遇神杀神,佛山杀佛。

之所以不敢杀宋汐,一来,宋汐武功高强,如今逆来顺受,未必就肯伏诛,别到时候人没杀成,反目成仇,就是个大麻烦。二来,安笙如今还对她念念不忘,她怕杀了宋汐,安笙对自己有怨。太医说了,他如今情绪很不稳定,再受不得任何刺激了。

闻言,宋汐浑身一震。

她没想到,阴太后为了这件事,竟连她这个媳妇也不认了。

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儿子遭受了致命的伤害,儿媳非但不积极报仇,还包庇凶手,换做谁也无法忍受的吧!

可她又能如何,手心手背,都是肉!

宋汐沉默半响,哑声开口,“如今安安病情未愈,可否允我再陪伴他一段日子,待他病好,我立即便走。”

安笙这样,她实在无法放心。

阴太后嘲讽道:“哀家的儿子哀家自己会照顾,用不着你假好心!若明早日落之前你还未出城,休怪哀家不客气。”

今日,城门已关。

宋汐苦笑一声,阴太后对她抱着仇视心理,如何会答应她的要求,也是她痴心妄想了,却还忍不住要问一问。

临到门前,阴太后冷冷的嗓音再次响起,“把哀家的祖传宝镯留下,那是哀家留给未来儿媳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消受得起的。”

宋汐步子一顿,缓缓回过头,看着阴太后冷若冰霜的脸,忆起她当初亲手给她戴镯子的场面,是何等的和蔼可亲,不由得自嘲地笑了一下。

心道,这人与人之间,要好与反目,真是截然不同呀!

她从腕中摘下那枚精致的玉镯,轻轻放在脚边的漆红门槛上,镯子上还留有她的余温,仿佛在留恋着什么似的。

“如若安安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留下一句叹息般的言语,宋汐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阴太后望着烛光中熠熠生辉的手镯,没来由的有些堵心……

纵是真心,也非良人……

昭军大营,主帐之中。

昭帝已守了厉淳两个时辰,见厉淳迟迟未醒,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淳儿,父皇来看你了,你别睡了,醒来与父皇说说话可好?”

刚看见厉淳时,他简直有些不敢认了。

他好好的儿子,竟然病弱成这个模样,简直就像病入膏肓,行将就木之人,令他悲伤惶恐得难以自己。

秦明说,他是因练那邪功所致,陆慎言信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将所有过错都归结到了宋汐身上,说她始乱终弃,玩弄了他的感情,导致他走火入魔,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如若真是邪功所致,倒也好办,将功夫废了也便罢了。

虽说以后免不了拖着一副病弱之区,好好调理,兴许还能活个几十年,想做什么做不成呢!一国皇帝,自有绝世高手替他去卖命,有大臣为他瞻前马后,有千军万马替他撑腰,便是没了武功,也算不得什么。

对于至亲来说,没什么比让他或者更重要。

便是他力所不能及,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拼着最后一口气,替他做了,又有何难?

如若真是那宋汐,伤害了他的孩子……

想到此,厉昭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淳儿,父皇本想留着她给你解闷的,你知道,你想要的,父皇都会弄来给你。可是,如今她伤害了你,便是不可饶恕之罪,父皇,不可能再让她活着了……你好好的睡一觉也好,等你醒了,伤害你的人都不在了,你想要的天下,父皇也会帮你打下来……”

厉昭握住他的手,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浑浊的眼泪顺着微闭的眼角流淌下来,滴在厉淳青筋凸起的手背上,那莹白的指尖,似乎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这一日,陆慎言正伏在床榻边给厉淳剪指甲,他做的十分仔细,先剪中间,再修两边,尽量使指甲圆润而规整。

以前剪指甲的时候,时间一长,厉淳就会皱眉头。他只好尽快做完,如今,一个指甲所花的时间抵得上从前的两倍,他很享受这个过程,或者说,很享受与他独处的过程。

十个指甲剪完,陆慎言微笑着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厉淳虽然瘦的厉害,手指依然纤长漂亮,修剪完指甲,简直像一件艺术品。

他满意地舒了口气,无意间抬起眼,想像往常一样欣赏一下对方的睡颜,不期然与厉淳黑沉沉的目光相对,也不知道这样看了他多久。

陆慎言吓得一个哆嗦,反应过来,立马退开跪在地上,语气又惊又喜,“陛,陛下,您醒了!”

厉淳吐出一口浊气,看了他一会儿,嗓音低弱道:“过来!”

陆慎言看出他没有力气,离得远了怕是说话听不见,立马伏趴在他身边,语气温柔又欣喜,“陛下,有什么吩咐?”

这一次,厉淳没有像往常那样对他无视,反而主动跟他说话,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厉淳缓缓道:“慎言,你帮我做两件事情。”

陆慎言乖巧道:“陛下尽管吩咐。”

“父皇要对宋汐下手,你想办法打探他要如何动手。”

他昏迷的这段日子,极少是有意识的,那日,恰好听见厉昭说要对付宋汐。即便她这样对他,他还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害,他太清楚厉昭的手段。

他能感觉到这幅身体在日渐枯萎,有时候,意识清醒,却无法支配身体,好像灵魂出窍一般。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睁开了眼睛。

陆慎言在给他剪指甲的时候,其实是他在积蓄力气。

一听要和太上皇打作对,陆慎言便有些怵,眼神乱闪,就是不敢看厉淳的眼睛,“这——”

“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厉淳厉声道,他嗓音虽弱,气势却在,陡然一怒,简直叫人难以抵抗。

陆慎言吓了一跳,不过看他胸口剧烈欺负,每呼吸一口气,都像很困难的样子,心里又难受起来,觉得自己令他如此动怒,实在是不该,他便是再贪生怕死,也不能背主,一咬牙,狠狠地点了一下头,“陛下,我答应您。”

“好!”厉淳长长舒了口气,嗓音越发地微弱了,“另一件事,晚间,父皇不在时,你把陈栋叫来,我有事情要对他交——咳咳!”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陆慎言忙将他扶坐起来,用手给他顺气,见他咳得脸都红了,嘴唇却发白,心中疼惜,忍不住抱怨道:“陛下,明知是邪功,您当初何苦要练功呢?”

本不期望厉淳会回答,没想到他却开口了,“当初,我没想过活那么长,后来,便有些舍不得了。”说到最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脸上带了微微的笑容,眼里也仿佛有了光亮。

陆慎言心中一动,道:“现在呢?”

厉淳苦涩地笑了一下,眼中空茫一片,“现在啊,无所谓了……”

一直耗在第九层,身体会被邪功腐蚀掉,枯竭而死。

其实,还有一个迅速恢复的办法,那就是突破第十层,不但能使身体强健,功力也会大涨。可惜,这样一来,他就会变成一个暴虐嗜杀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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