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暮雨便扶着我起来了。冬日天亮得晚,又黑得早。
看着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暮雨有些不满地嘟囔着:“王妃也真是的,一入府就摆出这么大的架子来,非要各位侧妃日日卯时就去请安,在这大冷天里,卯时天还没亮呢。”
我揉了揉额头,冬天日日都要这么早起,还真是有点晕晕乎乎的。
暮雨依旧自顾自地说:“王妃日日要小姐这么早去请安,她自己倒好,总是要睡到卯时之后才起,让我们等着。还有啊,前厅里的炭火总是要到王妃快到了才呈上去,这么滴水成冰的天,我们得在冰冷的前厅里等上那么久,说她们是无意的都没人相信,这不是摆明了欺负我们吗?”
我劝了劝她:“好了,你在我面前没规范怎么说都可以,但出了这个门,可千万管住嘴,不要被人抓住了话柄子。萧也可不是什么心善之辈,若听到你这么说挤兑,不管是真是假,都得是一顿罚。”
暮雨有些委屈地嘟着嘴说:“我就不明白了,王妃对小姐,总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今天这不好,明天那不好。小姐受了委屈也不跟王爷说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忍着。小姐就算和她斗起来,我们也未必斗不过她啊。”
我问暮雨:“前几日王妃说我戴着的碧玉簪子太过华贵,我怎么说的?”
暮雨想了一下说:“小姐立马就把碧玉簪子拔了下来,说愿意自罚,为王妃抄写佛经,以积功德。”
“我这么做了,她就没有再罚的理由了,可我若向莫姐姐那样,被她揪住了由头还不松口,她就会罚得更狠。你想一想,若我借此向王爷哭诉,王爷会怎么做?”
暮雨笃定地说:“王爷必定会护着小姐,回了王妃,不让小姐抄了。”
“然后呢?”
“然后?”暮雨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王妃会怎么做呢?”
。暮雨这下想明白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王妃必定生气,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不会留一点情面了,罚得更狠。王爷护的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就是啊,王爷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府里,若他不在府里时,或要出门几日,王妃费了心思要罚我,没了王爷的庇佑我能如何呢?还有,我若次次受了委屈都找到王爷哭诉,王爷会怎么想?再说了,这点小事,丝毫撼动不了王妃的地位,却让我显得小器不堪。”
我冷冷地笑着,我不去哭诉,是因为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微不足道,元忻如今事务越来越繁忙,若是回府后还要为着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伤神,迟早有一天要对我心生厌恶。
我也不可能靠在他人的羽翼下,永远在他人的庇佑之下生存。
还有一点,我很清楚,元忻并不希望后院起火,他希望妻妾和睦共处,萧也用这样的方式捍卫正妃的地位,元忻并未多置一词。
我心里已经容下了他,就怎么也狠不下这个心让他难受。
暮雨轻轻地帮我梳着头发,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问到:“昨夜王爷留在何处了?”
暮雨低下头来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留着秦侧妃的闺阁里了。”
“今日王妃八成又要刁难秦妹妹了。”
“这是为何?”
“你没发现吗?若是王爷在哪位侧妃的闺阁里留夜了,王妃第二日必会找个由头苛责于她。”
“小姐心真细,我可没看出来。”
其实也不是我看出来的,是容姑看出来的。萧也,还真是一个醋坛子。
我既然知道萧也如此善妒,便不会无动于衷,起码知道怎么躲开不必要的飞来之祸。
暮雨帮我绾好头发,问到:“小姐今天戴什么首饰?”
我看了看那些的首饰,指着那支朴素的簪子说:“戴这个吧。”
我顺手把旁边那对碧玉簪子拿了过来,这簪子是元忻送的,还是在萧也入府之后送的。簪子一端雕刻成了玉兰花的模样,在这冬日里,捧在手上,还有沁凉的感觉。
碧玉簪子用的是上好的玉石制成的,成色一流,但也绝非价值连城。我不知道为何萧也偏偏说这对簪子太过华贵,我能肯定的是,她已经知道了这对簪子的来源。
今日请安果然如我所料,萧也抓了一个根本说不上的由头,训斥了秦岫烟一番。秦岫烟只不过说了句,严寒冬日,北风凌冽,要奶娘和嬷嬷们细心照料小殿下,不要受寒了,还带来了一件她刚缝好衣服。
萧也冷冷地撇了一眼她手里的衣服,疾言厉色道:“秦侧妃,你可知错?”
秦岫烟一脸茫然。
“小殿下既然养在我的膝下,就已视如正妃所出。我日日照看着他,对他视如己出,嘘寒问暖每日数遍,每日我都交待奶娘和嬷嬷们要细心照料。她们照顾长子日夜须臾不离,辛苦备至,可你如今这话,说得好似我院子里的人虐待了长子一般!”
萧也如此胡搅蛮缠,不过是一句提醒罢了,到她的嘴里,却成了兴师问罪。
秦岫烟脸色惨白,连忙赔礼说:“王妃恕罪,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会责备王妃的人呢?”
“那你是责备我咯?”
我笑着说:“王妃是小殿下的嫡母,怎么会不疼小殿下呢?这可是王爷的第一儿子。秦妹妹也明白这个道理,自然只有感激了,哪能责备呢。”
萧也要摆出正妃的谱,我便要提醒提醒她,正妃是要懂得疼惜子嗣的,你可是王府嫡母。
秦岫烟接着说:“我是他的生母,总是会记挂的,王妃切莫放在心上。”
“是吗?你念念不忘自己是小殿下的生母,是不是还指望着要把他带回去亲自抚养?好显示你为陵王府生下长子的功劳?还是你想母凭子贵越过我去?他所有衣服无一不是我精心挑拣的,所有食物都是我拣了最好的给他,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了你一人记挂他?你是不是想说我这个嫡母可是从不记挂他的?连件衣服还要你巴巴地送过来,可是说我没给他准备好御寒的衣物亏待了他?”
萧也越说越气愤,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了天大的委屈的人一般。秦岫烟没头没脑地就挨了一顿训,眼睛立马就红了。
我赶忙说:“小殿下能养在王妃的膝下,是他的福气,也是秦妹妹的福气,更是陵王府的福气。”
莫姝隅也过来说:“王妃疼爱小殿下那是自然的,衣食住行必定样样尽心尽意。秦妹妹多虑了。”
萧也居高临下地对秦岫烟说:“既然小殿下已经归我抚养,你就该忘记自己是他的生母这回事。你这样日日来闹腾的,小殿下如何能安心?以后没什么事,你就不必去和他见面了。”
“啊?”
秦岫烟正慌乱之时,忽然外面小丫头通报说王爷来了,就见元忻从外面走了进来。秦岫烟的眼泪本来就在眼眶里面转悠,这下看到元忻,更是哭出了声来。
萧也三两步走到元忻面前,柔声说道:“王爷这个时候怎么来了?不是早就到了上朝的适合了吗?”
我一听她这声音。便觉得是自己的耳朵有了问题,萧也,竟然也会如此温柔地说话?
元忻没怎么看我们三个,坐下后说:“今日早朝没什么事,就退朝了。”
早有小丫头端了茶上来,他接过后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王妃这里如此热闹,是在说些什么呢?”
秦岫烟抽抽搭搭地哭着正准备说话,我一把拉住了她说:“没什么,秦妹妹就是有些想小殿下了而已。”
萧也的脸抽了一下,狠狠地瞪了秦岫烟一眼,看起来是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元忻说:“也是,我也有几日没见他了,王妃让奶娘把他抱出来吧。”
萧也立马柔声答着好,让身后的丫头去传话了。
小殿下来了,还刚到门口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张开两个小手臂要秦岫烟抱。秦岫烟刚刚忍住的眼泪又一个劲地往下流:“我的儿子,让娘抱抱。”
元忻看着哭成一团的母子,摆了摆手说:“这样子哭成何体统,别扰了王妃安静,你先抱去偏殿,哄一哄他,不哭了再抱过来。”
秦岫烟赶忙抱着小殿下出去了。元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里似乎有了一丝踌躇。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转过来对着萧也说:“昨日父皇赏了年礼,里面有几匹缎子,都是苏杭的丝绸,花色也好看,我都给王妃留着了,呆会儿让长福给你送过来。”
萧也对这句话很是受用,都给她留着了,那就是我们三个侧妃都没有,萧也露出了娇笑:“多谢王爷。”
元忻说:“还有一事想和王妃商量,王妃又要抚养幼子,又要处理府内事务,实在是太过劳累了,有些事,让下人去办就可以,不必如此费心。像年礼的事情,赵管家都已经拟好了单子,就让他去置办吧。”
萧也听后脸上稍稍有些愠色,元忻继续说:“赵管家和容姑,都是陵王府的老人,办事也一直兢兢业业,不曾出过什么差错,以后让他们二人多多帮衬你,你也不必那么劳累了。前院的事,以后就让赵管家来打理吧,还有拢云堂的事务,也有容姑在打理,你就无须操心了。”
元忻这一番话说得圆滑,让萧也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可她似乎依然不愿意就这么放权:“我既嫁给了王爷,就是要替王爷分忧的,怎能说辛苦呢?我把王府诸事安排井井有条,王爷才能放心在外头为国效力呀。有些事,我还是要亲力亲为才能放心的,若是其他人经手的,就怕有个闪失,王爷也难以安心啊。”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元忻也不反对:“若真是如此,从明日起,下面的庄子陆陆续续都会来报收成,王妃就好好看着,核对就行了。此事是陵王府头等大事,庄子一年的收成都在这里了。若交与旁人,本王还真不放心,也得有王妃亲自出面,才能弄得利索”
我在心里暗暗偷笑着,下面庄子来报收成,这可是个好差事,对着单子,一一核着送来的东西,没个十天半个月,是脱不了身了,这些日子,萧也可必然是顾不上其他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