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元忻将这个消息说出的时候,我看着秦岫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脸上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连神情都有些慌乱,莫姝隅也好不到哪里去。离开的时候,路都不会走了,两人都是被搀着才走出门口的。也许,我们这三位侧妃比起来,我是最平静的那一个,听到元忻要娶正妃的消息时,就好像听到一件和自己无关痛痒的事情一般,丝毫不起半点涟漪。
只是,这只不过是因为我提前知道了消息内容而已,初次听闻时,我那时的脸色,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那最震惊的时刻已经过去了。若是我没有提前知道这个消息,我的表情,也许是三人当中最差的。
我坐在长廊下,看着那串风铃,此时没有风,风铃静静地悬挂在那处,一动不动。
“你没什么要问的吗?”身后忽然传来元忻的声音。
我转过身,却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
元忻过来拉起我的手,慢慢转动着我手上的镯子:“这对镯子你戴着果然很合适。”
是吗?我是从哪天起开始戴着这对镯子的?
“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他又问。
“没有。”
皇上已经首肯,就算我有什么想问的,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难道我听到这个消息后,要生气,难过,愤怒,再大闹一番吗?如此一来,我和那些嫉人妒妇又有何分别?若在碰上个不长眼的,传出去了,陵王府就该成为笑柄了。
“其实我很担心,我知道,萧也和你,素来就不是一路人,赵国公府和李府,平常也有些嫌隙。往后你们在一个屋檐下,只怕她会欺于你。虽说按照你往常的脾气,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可毕竟她从小就是那样一个娇惯坏了的人,又是正妃,只怕是不会与你和睦共处的。往后有些事,你要多担待些。”
他这么说,算是在担心我吗?我在他心里,是这样的人吗?
我想着,八成元忻是担心今后我和萧也不和,牵扯到陵王府不安,更让他在赵国公府和李府之间难做,才特地在她入府前来宽慰我,这么说,往后,他怕是不会偏袒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了。
我努力让自己笑起来:“王爷怎么会担心这些呢?放心好了,萧也入府,是皇上亲自赐的婚,这可是无上荣宠,青荦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异议的。萧也嫁过来之后,我一定会和她好好相处的,她既是正室,自然时时事事都以她为首,我只需跟在后面便是,怎么会有不和睦的地方呢?就算有,青荦也会忍让几分的。绝对不会让王爷为难的。”
“是吗?”
“当然。青荦是侧妃,自然要恪守侧妃的本分。”
我都已经这么说了,可元忻的脸色看起来却是比刚才难看多了。
“我以为你会生气,会难过,必然要哭一场,或者闹一场。”他的语气也开始变得发冷了,一字一顿。
“如此有失身份的事,青荦怎么可能会做呢?陵王侧妃,该识大体,顾大局,怎么能用这些小器之术,若照着这样下去,下次岂不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我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我是帝都十门出身,就算再不甘心,再生气,再难过,也不可能如此,更加不会在他面前表露出来。
我离开李府的时候,母亲也曾再三交待,萧也入府一事,不管我有多生气,也切不可在陵王面前表现出不满之情。这种不满,往大了说,是对当今皇上的不敬,怎能对皇上决定的事情忿忿不平呢?往小了说,是对陵王不恭,陵王娶正妃,是陵王府的大事,怎可小鸡肚肠如此难以相容?
不管是那种说法,都是不招元忻待见的。
元忻听了之后,坐都没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一会儿便走了。
慕雨将西厢房的门打开,西厢房一共有三间,一间按元忻的话改成了书房,一间如今被我改成了佛堂。那尊圆尘大师为我请的观音被我供在了此处已经有一个月了,萧也入府也有一个月了。神龛供起来的那天,就是萧也入府的那天,从那日起,我每日要到观音此处祭拜。
我在佛堂中站着,那尊观音,依旧是端庄安详。慕雨就着香油灯点燃了三柱香,袅袅青烟慢慢升起,我接了过来,跪在蒲团上,对着那观世音菩萨,一拜,二拜,三拜。慕雨接过香,插在观音前面,我闭上眼睛,捻动着手里的佛珠,虔诚地开始诵经。
“渚云,侧妃可在院里吗?”
赵管家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在屋里。可每日侧妃从王妃那里请安回来后,都要先到佛堂,谁也不能打搅。现在才进去呢,还要两刻钟才能出来。”
“还要两刻钟?这可如何是好?”赵管家的声音里透着焦急。
“赵管家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情不好办,容姑让我来找侧妃讨个注意。可这一下子——”门外传来了赵管家一声叹气。
我睁开了眼睛,将那佛珠搁下了,对慕雨说:“容姑让赵管家来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你叫他进来吧。”
转念一想,在菩萨面前说起这些勾心斗角的事,还是不妥:“算了,叫他去前厅吧。”
“赵伯找我有何事?”
赵管家看上去有些窘迫,有些畏缩地说:“老奴打搅侧妃清修了。老奴也是没法子,若是小事,与容姑两个相商也就可以了,可偏偏这件事不小,我们也拿不了主意,才来问一问侧妃,求个主意。”
“什么事?”
“如今快到年下了,陵王府要给各个走动的府邸送年礼。这些事王爷平常年都是不管的。老奴就按照往年的惯例,拟了各府的礼单。可王妃过目后,说不满意,都给改了。”
我抚了抚额头,自从萧也入府后,这赵管家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好过了。萧也头几日便说了,往后陵王府的大小事务,都得经过她的手,赵管家日日都要带着那些管事的到陵王府的花厅上报,便像是活生生添了一个紧箍咒。可偏偏她还喜欢挑刺,今日说这件事没办好,明日说那件事没整齐全,赵管家回话说此事是按照陵王府的惯例安排的,萧也便会冷冷地笑着说:“赵管家看来是老了,记性不好了,我可是说过的,往日这府里没有正妃,怎么处理都合适。可如今我入了府了,这条条章章就得改一改了,诸事都该由我定夺,那以前的规矩,你就不必再提了。若是再提,赵管家就真是老了,该回家养老了。”
赵管家在陵王府多年,还从未被人如此贬低过。偏偏这话还是当着一屋子的下人的面说的。
“礼单改了就改了,赵伯便按照王妃的意思办就行了。你若是按原来的礼单置办,王妃知道了,必然会生气,岂不是更要拿你们出气吗?”
萧也的性子一贯如此,若是改了礼单违了她的意思,她必然会暴跳如雷,到时赵管家不是更难做了?
赵管家一脸急促的样子说:“侧妃,可如今王妃改的那几个里面,就有李府,还有另外两位侧妃的娘家,王妃说,侧室不该如此厚赏,都给去掉了一半,而赵国公府的礼单,却是丝毫未减,还添了不少啊。”
萧也把我们三个的娘家的年礼减了,又加了自己娘家的年礼,还真是狠狠踩低了侧室,连带着把几个府邸也踩了。
“这年礼若是送出去了,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王妃必然会把这错往老奴身上推。老奴受罪也没什么,怕就怕这些府邸见年礼骤减,还以为是王爷今年封了亲王,便刻意疏远冷落各府邸,如此生出嫌隙来,可不是把王爷的名声都毁于一旦了吗?”
赵管家还真是把元忻放在了心上,他既然如此忠心,我也不能隔岸观火。
“赵伯,这件事,你午饭后再来,我定会帮你好生料理此事。”
赵管家千恩万谢地走了。
我慢慢地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对渚云说:“中秋的时候,我记得下面庄子里送来了一罐顶好的野生蜂蜜,你去寻了出来,送到拢云堂去,就说,我见王爷日夜操劳,偶也咳疾,特意送去的。”
渚云应了正准备去寻,我又叫了她回来说:“那东西你亲手交给王爷,若王爷不在,要记得只能托付给容姑和寻霜两人,其他的人就算了。”
渚云应了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
慕雨看着渚云关上了门,弯腰低声说:“小姐早就该这么做了。如今,这一个多月,王爷可大多都在王妃的闺阁里过夜的,莫侧妃和秦侧妃那里王爷也去过,就小姐这里来得最少。”
我笑着说:“急什么,人家才过门,新婚燕尔,留在她的闺阁是自然的。若是王爷天天留在我的闺阁里才不正常呢,那王妃还不把给我生吞活剥了。”
“小姐!”慕雨大概是看不惯我这么轻描淡写。
“你知道什么,兰陵萧氏一族摆在那里,王爷不可能视而不见,怎么可能一开始就冷落王妃呢?那不是要得罪权倾朝野的赵国公吗?”
慕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我心里却忍不住还是有一丝凄凉,元忻,最近确实来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