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和与梁绍在一起逗小五玩,两人一鸟凑成了可爱多,大可爱小可爱还有话多的笨鸟。
梁和梁绍坐在假山旁边,鸟笼子放在汉白玉的圆桌上,小五在那儿叽叽喳喳。
梁绍手里编着几株草,绕来绕去。梁和手里打着络子,这是她前两天新学的,还不熟练,手上的劲儿怎么也使不对。
梁绍坐在左边跟草较劲,梁和坐在右边跟络子较劲,小五在中间和自己的嗓子较劲。
小五这只本性活泼的鹦鹉,打来了梁和这儿就没释放过天性。梁和是喜静的,梁绍倒是稍微好动一点儿,但也没兴趣和这只五彩斑斓眼花缭乱的傻鸟聊天。于是这一年来小五压抑了,沮丧了,失落了,但也莫得办法。
梁绍听小五背“山月不知心底事”,叹口气,“阿姊,要不咱把这鸟放了吧,养个什么劲呢。”
梁和放下手中的络子,“阿爹送给咱们的,放了不好吧,好像还是郡王赠给阿爹的。”
梁绍问梁和,“阿姊,过几天是阿佑生辰,阿姊准备了什么礼物?”
梁和慢吞吞地说,“中规中矩送的呗,生辰礼,还不就那几样。”
梁绍说,“我雕了一块儿玉佩,想送给阿佑,只是雕的不好。”
梁和撩了梁绍一眼,“你前几天的手是雕玉时候割的?”
梁绍笑嘻嘻地,“阿姊。”
梁绍从月前就常常一个人在屋里,也不来找梁和了,神神秘秘的。几天前手指还划了道口子,梁和问他他就含糊着,也不说到底怎么弄的。
梁和伸手逗逗小五,“我记着几年前你就雕着玩过,那时候不是觉得没意思么,怎么又捡起来了。”
梁绍:“那不是以前还小么。上个月翻册子的时候看见阿姊你在珍宝楼里买的那块了,就想起来了。”
梁和稍微回忆了一下,珍宝楼里买玉佩的时候是她记忆里第一次见到容昀,少年矜傲,有殊色。
梁和故意问梁绍,“我都没有你雕的玉佩。”
梁绍笑着转到梁和身边,蹲下拉着梁和的胳膊,“阿姊,好阿姊,这不是等明年阿姊生辰,再送给阿姊么。第一块雕的不好,等到时候我雕一个好的送给阿姊。”
梁和被梁绍逗笑了。
梁和想起三月时她和梁绍的生辰,除了单子上规规矩矩的礼物,容昀送了她一对卧叶玉蝉,金枝玉叶,贺贵女芳诞。
容昀送了她小玉饰,就不好也送梁绍玉饰。容昀于是亲手写了一篇骈四俪六的文赋,对仗工整,比兴也自出新意。主旨是愿阿忆年年今日,岁岁今朝,中心思想就是阿忆与我,是难得的好友,希望这友谊啊,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像一年又一年的生辰,“三月负杨柳”。
梁和这下犯愁了。
梁绍要送自己亲手雕的玉,那梁和再送玉的话,怎样也不可能比梁绍更显心意了。闺中笔墨不传于外,梁和也不可能送容昀什么书画之类。梁和原本是打算送个玉佩,君子以玉比德,无论什么时候,送玉都是情分,心意,是足够郑重的。
君子好玉,无故不离身,梁和虽不指望自己送的玉能让容昀天天带着,但女孩子送一个年岁相当的少年玉佩,总是要足够亲近才不显得失礼。
梁和想,算了,本来送玉就稍微可能有一点不妥,那还有什么好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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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经因病罢朝多日,就连圣寿的是草草而过。
京中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这个夏天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
容昭的婚事就是在这样一个蝉鸣都透着虚弱无力的仲夏进行的。
其实依照景惠和容慕的意思,并不想这么急着过礼。婚姻大事,就算两下看好,大多时候也要等一等,拖个一年多,慢慢悠悠地过礼,稳稳当当地嫁娶,才显得慎重。
但卫家有一点急切。卫家的老太太快不行了,三娘子是从小养在老太太跟前的,老人家想在阖眼前看见小姑娘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这是人情,容家没有应的道理。何况这婚事从去年定下来,到如今六月也快一年了,并不算轻慢。
容昭的迎娶定在了六月二十三,容昀为了赶回来,十三日的生辰都是在路上过的。
容昀本来说好了要和梁绍梁和一起过生日。自从接到阿兄婚期定在六月二十三,容昀就犹豫了,纠结了。
于情于理,长兄成婚,容昀一个人在外边儿玩,肯定是没有这样的道理的。像生辰,节日这些,错过一年还有一年,但元婚只有这一次,哪怕不好听一些,日后有什么变故,再娶,那也只是继婚,比不了的。
尤其容昀和容昭之间的身份也比较微妙。容昀作为弟弟,是景惠公主独子,容昭亲迎时候他不在,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要是容昀和容昭关系一般也就算了,反正谣言最烈也就是几年,估计容昀都不在建康听不着,勉强也算能当不知道。可容昀心里对容昭这个长兄还是有所钦慕的,容昀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任性让父母兄长失望。
于是容昀收拾个小包袱(假的,好几车),款款地回京了。
容昀离开扬州前有特意和梁绍梁和作别。
容昀站在梁和面前,低头轻声道,“好妹妹,明年,明年咱们再过生辰好不好。”
梁和沉默了一小会儿,垂着眼,目光停在容昀身前的地面上。烈日烘干了黄土,也蒸掉了离别的泪意。
梁和发现自己现在还有多余的心思关注容昀蹬着的小羊皮靴,大约是因为要骑马,容昀平日很少会有这种齐脚踝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短衣的打扮。
依然是俊秀的。
梁和双手递上平安符,“先时在京,阿娘常带我去南德音寺祈福,不想扬州也有南德音寺。”
梁和一开始是觉得有点好笑的,这年月寺庙也全国连锁开分号么。
梁和这会儿只希望是灵验的,“这是我去给你求的平安符,望你,望你一路,平平安安吧。”
去年来扬州,好坏还有定国府的车队,今年回京,就只有容昀一人。
梁和又从琥珀手里捧过一个锦盒,“这是生辰礼,是个玉雕的小老虎摆件,我知道比不得阿忆亲手刻的玉佩心意深重,但我是个没什么巧思的,也,也只能这样了。”
梁和终于抬头,望进容昀眼波清亮如水,“若是你嫌弃……”
容昀笑了,“没有,我一定会喜欢的。”
梁和今日才发现容昀眼神尤为动人,波光潋滟,仿佛情深几许,“一定是个像妹妹一样可爱的小老虎。”
容昀是属虎的。
梁和知道容昀一直叫她妹妹,五妹妹好妹妹什么的。梁和以前并没有深想,哥哥妹妹的,谈恋爱时候不都这么喊。何况阿兄阿妹才是正经叫法,哥哥本来就带了亲昵。
从一开始容昀让梁和喊他哥哥,梁和就以为容昀是在撩她,毕竟这是个十三岁就可以嫁娶的时代,九岁的容昀想撩个小姑娘,应该,还挺正常?
梁和此前因为活的不够用心被梁绍批评了,梁和也挺想转变一下的,容昀无疑是极优秀的少年郎,梁和真的想青梅竹马来一段纯纯的感情。
结果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从来到扬州梁和与容昀也算见过很多回了,每次容昀对她都很好,由热切逐渐变为亲切,梁和能体会到那种细微的差别,她和容昀真的熟悉起来了。
然后事情就不太对了。
容昀这是养妹妹的套路啊,不是养妹子的。
要说梁和是怎么发现的,这还真是说来话长。
容昀梁和一直都是那种不爱腻在一起的性格,当然也可能是这俩谁也没真上心。
梁和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这玩意从上辈子就特别准。梁和之前是沉迷在自己“再见倾心”式的感觉里,完全自娱自乐,属于自嗨那挂的。清醒了,理智回归后,梁和雷达上线了。
但这时候已经到了花灯节的时候了,积累上去与沉淀下来的感情让梁和依旧迷惑。
恋爱使人盲目,单恋使人降智。
梁和先盲目后降智,原谅她吧,这孩子是真的不容易。
疑惑是一点点堆积的,梁和第一次没经验,容昀在这上面的界限也不够分明,磕磕绊绊地,梁和终于看清楚,想明白了,容昀只想养个妹妹。
浪费她感情。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梁和与容昀已经熟悉起来了,相处中的舒适自然不是假的。虽然容昀也不无辜,但梁和自己会错意也是事实。最重要的是,梁和内心老阿姨上线,没脸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容昀是那么惹人喜爱的少年啊。
行吧。
这样吧。
还能怎样呢。
容昀都要回京去了。
梁和现在越来越像一个本土的原装的真正的七岁小姑娘了,容昀回建康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上小学时候玩的最好的同学搬家走了一样。梁和伤心,低落,更多了一层担心。
才说过“三月负杨柳”,原来春光老时人难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