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狸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开头是什么样子的她已经忘记了,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时,依稀已经在慕家大宅的后花园,慕昂站在一簇灼灼的红梅旁边对她笑得温润又和煦:“我看看伤口。”
她走过去停在他面前,待他的指尖碰到额角的纱布时,忍不住抬头看他,眼神里有藏不住的羞怯。
慕昂的声音如记忆中一般,温和又低柔,两人待在一块时,每一句听在耳边都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红梅的香气清冽又淡雅,在两人间拂过,是难以言说的暧昧与旖旎。
转眼又是一年红梅灼灼之际,她牵着慕昂的手,一步一步地数着脚下的步子,心里的雀跃难以言说,一颗心放佛不是她自己了的似的,兀自跳得欢快。
最美应是初见时。
睡梦中的苏狸露出一丝微笑。温暖与困顿交织下,一步一步的走过白天,眨眼到了灯火辉煌的晚上。耳边萦绕着嘈杂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说笑,又像是很多脚步声被隔开在门外。一下又一下,烦得不行。
苏狸,帮我,你把设计图给我看一下就好,没有人知道。
慕昂握着她的肩膀,语气满是哀求。苏狸的手握成拳,每一个指节都像是用尽了力气,关节隐隐发白。
“好。”
终是敌不过他的恳求,苏狸闭上眼睛,笑得无奈:“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会的会的。”慕昂蛊惑的声音伴随着轻吻,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她的唇畔,如蜻蜓点水般,虚虚实实。
恶心。
苏狸猛然把他推开,慕昂惊诧的表情变得虚幻。
再凝神,已经到了慕昂的公司,进了办公室,透过半掩的门,可以看到一对痴缠在一起的男女。
唇齿交缠的声音,喘息的声音,散落在空气中,粘腻得让人几欲作呕。她看了一会,若无其事的离去。身后依稀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为什么要让苏狸当总裁特助,我也可以啊。”
“嘘,她还有用。”
这根本就不是梦,是她的记忆。
苏狸攥紧了拳头,全身一阵一阵地冒着汗,先是滚烫,然后又是冰冷。她觉得自己快死了。依稀间感觉自己被放到了一个地方,细想了一下,应该是医院的病床上,如果记得不错的话,这是她去世前的场景。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慕昂单膝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眼里是真真切切的悲怆:“苏狸,我不知道会这样。”
“不,你知道的。”她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你知道的。”
眼皮像是灌了铅,恍惚中使出使足了全身的力气也掀不开,只能听着自己的呼吸,一下一下的喘,拉风箱似的。
有人在拍着她的脸。
“苏狸。”
谁的声音?她不是死了吗?
苏狸的声子猛然一颤,忽然惊醒了。一抬眼,撞进了容钺的眸子,像是浸在冷水下的黑玛瑙,清润透亮。
苏狸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哪。
“魇住了?”容钺探过手去摸她的眼角,轻轻一抹,指尖带了一点水光,他担忧地看着苏狸,“做噩梦了?”
苏狸摸上被他碰过的眼角,睫毛上还有些濡湿。苏狸眨眨眼,挂着那颗泪珠落了下来,她随意地揉了两把眼睛,脑袋开始运转。
“这是哪里。”
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目之所及,皆家居的装饰,不像是酒店。
“我家。”容钺言简意赅。
苏狸脑子当机了,将目光移到他身上,狐疑地打量着他:“你说什么?”
“现在起床洗漱。”容钺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然后去客厅,我给你解释,ok?”
说完他就退出了房间。
苏狸坐在床上思考良久,还是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去到容钺家里的,晃晃脑袋,决定接受容钺的建议,爬起来洗漱去了。
迷迷糊糊地刷着牙,突然往镜子里一看,发现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睡袍,米白色,材质很好,柔软亲和,一看就价格就不低。
嗯,再一看,男士的?!男士??
苏狸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浴室跑了出来。
跑到客厅,看到了正在喝咖啡的容钺,和正在给他递报纸的保姆。见她出来,两人都往她的方向看,然后齐齐笑出声来。
苏狸被看得有点恼怒,径直走过去,指着男人的鼻子:“容钺,你他妈最好解释清楚!”
“一大清早起来就这么暴躁,得改。”容钺拨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眼底蓄着笑意,“坐下说。”
苏狸坐下后,见他还在笑,一眼瞪过去,咬着牙:“你还笑?”
容钺忍住笑意,递了两张面巾纸给她,指指她的嘴角:“没洗干净。”
苏狸伸手一摸,满手的牙膏泡沫,,接过容钺手里的纸巾胡乱地擦了擦,发现牙膏的味道还是黏在了皮肤上,感觉浑身都有点不舒服,,‘靠’了一声,站起来‘蹬蹬’地往浴室跑,她有轻微的洁癖,尤其不能忍受不注重个人卫生的人,连她自己也是一样。
容钺看着苏狸一脸崩溃地往浴室方向跑去,片刻之后又跑了出来,在他面前坐下时,像是解决了什么碍眼的麻烦一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觉得有点想好笑。
“说吧。”苏狸把手压在了桌面上,眼睛盯着容钺,“怎么回事吧?”
容钺没有计较她质问般的语气,夹了一只虾饺到她面前的碗里:“尝尝这个,于姐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
苏狸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依旧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好吧好吧,小祖宗。”片刻后,容钺投降,“我解释。”
十分钟后,苏狸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但是还是有点疑惑:“我真的睡得那么死?”
容钺点头:“现在还有什么疑问?没有了,就可以吃早餐了。”
苏狸忸怩了一会,还是决定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可是,你也不需要...帮我帮得这么彻底吧?”说完,暗示性指着自己身上的睡衣。
“哥们儿,帮人不能没有底线啊。”
“.......”
容钺一口咖啡就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取了纸巾,一边擦一边咳,说的话断断续续地传来:“感情你就...咳咳,这么看我,苏狸你够了啊。”
苏狸咬着筷子看他:“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是你就勇敢的承认嘛。”
容钺:“......”
他总算体会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于姐,给她解释一下,你是怎么帮这个睡得跟猪一样的小姐洗澡,穿衣服的。”容钺磨着牙,对着厨房的方向说道。
叫于姐的端了两碗冒着香气的粥过来,在苏狸和容钺面前各放了一碗,语气里带着点笑意:“别误会容先生了,是我帮你换的衣服。”
苏狸顿时觉得有点挂不住了,尴尬地点点头,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丢脸,埋着头喝着粥,瞧着于姐又回了厨房,才闷声对容钺说了声抱歉。
苏狸的伶牙俐齿他的见识过的,哪看过她这副无言以对的样子,容钺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板着一张脸:“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没听清楚。”
我擦,就没见过这么恶劣的男人。
苏狸悲愤了,抬起脸扯出一个虚假笑容:“我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大人有打量了嘿,原谅我这个小人。”
容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好好说话!”
苏狸‘嘁’了一声,自顾自地喝着粥,转了话题:“这个粥熬得不错。”
容钺似乎有点头疼:“苏狸啊苏狸,你这个脾气真是能气死个人”
很多人对她说过这句话,苏狸不以为然:“又被你知道了,真棒。”
容钺:“.......”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能体会到齐衍之提起她就吐血的感觉了。
苏狸见他安分了,这才专心地吃着早餐。其实她心里很不自在,容钺一看她,就更不自在了,隐约间还觉得有点害羞。
在一个没见过几面的男人家里过夜什么的,不管对哪个年龄的她来说,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苏狸咬着饺子,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发现他吃东西的样子真是养眼,斯文优雅,一看就是从教养很好的人家出来的。
容钺觑她一眼:“看够没有啊?”
苏狸嘴角一僵,觉得脸上有点热,清清嗓子:“那啥,我吃饱了,谢谢招待。”
容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吗?”
“是啊是啊。”苏狸被他看得有点恼了,“看到你就饱了。”
“我可以理解成,秀色可餐吗?”容钺不紧不慢的放下筷子。
“......”
以前没发现这人这么恶劣啊。
苏狸郁闷地摸着鼻子在心底感叹,真是距离产生美啊。
吃过早餐之后,容钺叫人给她买的衣服送过来了,苏狸收拾好自己,容钺又开着车把她送到了学校门口。
下车之际,苏狸磨磨蹭蹭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容钺看她纠结了一路,终于说出了那句话,真是觉得难为她了,忍不住伸手过去戳了戳她的脑袋:“苏狸啊苏狸,说声好话有这么难吗?”
他就没见过这么别扭的孩子。
苏狸看了他一会,然后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把他的手挥开,头也不回的进了学校。
容钺摇摇头,调转了车头。
以后谁要是摊上这个小家伙,那才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