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看壶里茶水里翻滚的梅花,嘴角微微牵起一丝笑意,用同样清雅的声音对许长河道:“梅花都开了,春天就不远了,来年开春,许大人就要去新地上任,不知可还有什么不到之处,我可以为你周全一二?”
许长河抖手低首大气都不敢出:“卑职不敢,卑职全力为殿下效劳。”
刘吸溜了口茶水,味道有点淡,他转头看锦绣,锦绣急忙又上前去添了些盐花,刘正哼了一声,许长河急忙道:“卑职定然全力去看着赵王,殿下还有何意请明示。”
刘正缓缓道:“茶淡了。就要,添点盐。”
许长河抬头看刘正,太子面玉白,口朱红,剑眉凤眼,偏偏目中还带着一丝媚气,身上穿着普通的月白色圆领道袍,外罩一件金丝滚龙的红色纱衣,映衬得整个人愈加俊美媚艳,正微微眯着眼含笑看着他,他松了松精神,道:“是,殿下的意思卑职明白,殿下放心,盐税一路必然有孝敬给殿下。”
刘正爽朗一笑:“哈哈哈,来来来,这茶的味道正好,许大人再来一杯。”
许长河忐忑的喝了一口,觉得齁得发苦,这茶的咸度和钱得多少成正比啊,叹了口气,穿上斗篷绕了半个城才回到家门口,从袖子里把香囊拿出来挂在腰间,迈着方步端着架子砰砰扣门。
刘正呆看着壶,半晌喃喃:“可惜了这两朵梅花。”
瑾月道:“为了殿下,这梅花也值了。”
刘正站起身,背手立在窗前,道:“或也只有你会这样想。”
锦绣正在灭火的手抖了抖,一颗火星子爆到了她手背上,她咬咬牙,遮掩过去,平静得端起残茶出门。
瑾月道:“您既然怀疑她,为何还留她在身边?”
刘正摘了一瓣花瓣,放在鼻下嗅了嗅:“你在胡说什么?”
瑾月依旧冷着脸,一声不吭立在原地,只听刘正徐徐道:“横斜几脉香间影,深刻十年心上人。瑾月,姜玙最近在做什么。”
瑾月沉默,刘正转过脸,正视瑾月道:“她是不是还在找刘俭?”
瑾月点头。
刘正轻笑,转回身继续望着窗外,推开窗,寒冷的气息袭来令人头脑清醒,不至于事令智昏。
柳儿把花枝子插进白瓷梅瓶里,回头喜滋滋得对姜玙道:“少夫人,您看这花真好呀,这一路也没掉几个花瓣儿,一朵朵地真艳啊。”
姜玙换了便衣凑在暖炉边上暖身子,慢慢翻着手里的新绣样,翻了三四遍正准备翻第五遍,柳儿问话回头看她,话音一落就知道自己主子心思不在这里。默然对着梅花一顿唉声叹气,这年她多少也明白了,少爷少夫人两个的关系她是真闹不懂,看开了就不想了,就像少夫人先前说的,她无论怎么都是这封府的当家主妇,而且老夫人现在是什么都不管了,虽然梁娘子偶尔也试图要染指,但都被少爷驳斥了,如果是这样也好,可现在忽然觉得少夫人好像有好多事都背着自己,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姜玙反手把花样放在几上,取了一块糖糕放在口里,慢慢嚼着,对柳儿道:“今天沁儿是否也没有来请安?”
“是,听说是病了。”柳儿随口回道。
姜玙抓起手边的糖糕:“这糕点味道不错,小孩子一定喜欢,让纯儿送去给沁儿解解药味。”
柳儿看了看姜玙,她脸上是一贯云淡风轻的样子,应了声是,合起包糖糕的纸包出门去找纯儿。
纯儿端着糖糕来到封英沁的门前,只听里边奶娃娃的声音,咿咿呀呀,呜呜哇哇得喊着,听着还颇有些精神,纯儿上前推开门,见山儿正拿着拨浪鼓逗小沁儿,“少夫人让我带着糖糕来给小少爷,哟,小少爷这么精神呢。”
山儿瞥了眼纯儿手里的纸包,不屑道:“我们娘子什么都给小少爷预备好了,就不劳少夫人多费心了。”
纯儿冷哼道:“小少爷如此精神,想必是痊愈了,少夫人也好久没见他了,不如我这就抱去给他母亲看看。”说着就要去抱孩子。
山儿一把拦住纯儿,“慢着,姐姐,小少爷可是我们娘子的亲生孩儿,怎么也要跟我娘子打声招呼吧。”
“可我进院的时候听说梁娘子去庙里祈福了,一时可还回不来,少夫人那可还等着呢。”纯儿说着推开山儿的手,一把抱起小小的封英沁,一路快步往翠凌阁走,小沁儿也不哭也不闹,东张西望,对着周围看来看去,山儿则远远跟着后面,小心得看着两人走远,气得直跺脚,回到屋里小声哭,奶妈端着药回来看山儿在哭,又一看孩子不在屋里,急忙问原委,再差了人去庙里找梁娘子。
小孩子天生就喜欢新鲜的东西,比如姜玙屋里的八宝玲珑白玉球,一整块洁白无瑕的白玉雕琢而成,三层的球,环环相套,玲珑透雕着飞鸟花卉,轻轻摇动发出铃朗清脆的声音,小沁儿坐在姜玙怀里,两人在榻上玩得不亦乐乎。
小沁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在姜玙的脸上蹭来蹭去,小手抓住姜玙的手,渐渐睡过去,小呼噜打着,努力克服鼻腔里那点鼻涕。
梁玲急匆匆赶到翠凌阁下却停住脚步,抬头往阁上窗棂子上呆望出神,她只是个妾,怎么去寻夫人的不是,即使是她把自己的亲儿抱去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长大后那孩子不是还要叫她一声母亲么。心下不是滋味,而封添呈对她也一直不冷不热,可有可无,偶尔过来自己院里也只是看看孩子,来去匆匆,连坐下喝碗汤的时间都没有。
母亲从那次悬梁事件后就没来看过自己,生了孩子也是打发家人送来些贺礼,还都是场面上的礼数,连一句体己话也没有带来。冬雪纷飞,落在她眉梢发间,圆润白嫩的脸上带着些许怨妇特有的哀色,平添几许楚楚之情。
阁上安静的就像深冬,寂静却什么都在进行,风无声得吹过,雪无声得落,梅朵儿无声开放,她无声得立在阁前,哀切得感怀自己的不智和痴情。
封添呈从远处看着梁玲的样子,这个他随便娶进门的女子,已然是他唯一孩儿的娘亲,感情对于男人来说无所谓的东西,可他封添呈的感情现在真的是全都在秋姮身上么?像他这样身份的男子,家中妻妾份额占满以外还可以添置乐妓舞姬之类的女人,甚至连身边看得上的丫鬟都可以随便入帐,而如今自己家里只有一妻一妾,膝下唯有一子,旁人也不是没有劝过他多纳些妾来传继香烟,然而他没有这份心思再娶他人,也没有别的女子再入得他的眼,心中虽还有秋姮,眼前却只有姜玙,原本以为失去秋姮便心死如灰的人,竟然渐渐又有了生气,他甚至希望秋姮回来做他的另一房平妻,如果姜玙能忘却旧爱与他真正成为眷属,那他的一生可能就圆满了,他是个如此重情轻利的男子。
两人站在同一个院子里,心事全然不同,山儿眼尖,轻轻拉主人的袖子:“娘子,您看,是小侯爷。”
梁玲微微一怔,随着山儿的望去,果然是封添呈在那边看着自己,脸上微热,低头紧走几步:“夫君。”
封添呈温和得端看她:“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梁玲眼里瞬时含泪,这似乎是她进府后第一次被封添呈关怀,平素无论她怎么准备漂亮的衣服,精致的妆容,新绾的发型,还是新添的首饰,他从没发现,也从不关心,这一瞬,梁玲觉得自己没嫁错,只要封添呈对她好,怎么都值得。
封添呈看着梁玲,也觉得自己可能对她太过无心,柔声道:“雪大了,我送你回去吧,稍后叫人把沁儿带回来。”
梁玲愕然抬头,金步摇带着叮当响声,清脆悦耳,宛若天籁,双目神采奕奕,如一朵冬日里绽开的牡丹,繁盛艳丽,与冬季格格不入,她像一个新媳妇一样含羞带臊得跟着夫君从园子里慢慢走去,身上洋溢着暖暖得初恋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