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问你，十月五日，你都干什么了。”

王主任坐在杨圩身前，怀里抱着一个笔记本，拿出一支笔勾勾画画，显然这些问题都是准备好了的。

“十月五日，我正在给公司跑业务，如果这单业务成功，我就能买我喜欢的车了。”

王主任记下关键词，言语毫无波动，继续问话。

“车是什么车，你之前没有车吗？”

“车是最新款上市的越野，我之前因为要还房贷，所以没有买车的计划，而我手里的这个业务，是公司的大单子，如果做成……”

王主任没有等杨圩多说，直接打断问下一个问题。如果杨圩再说下去，极有可能暴露公司机密，对于催眠师来说，窃听与治疗无关的秘密是违反职业道德的。

“你的房贷是和谁一起还的。”

王主任的问题没有一个多余，全是一环扣一环。简而言之就是，套路，全是套路。

“我的妻子白丽。我们感情很好。”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

杨圩稍微思考了一下，闭着眼偏头的样子在视频里看着无端的可笑。

“我们是大学同学，我对她一见钟情，然后观察她的作息规律，制造了一场邂逅。”

王主任知道杨圩进了他的套子，已经可以开始收网了。

“据我所知，你在学校里一直是一个寡言少语的闷葫芦，怎么会想到制造邂逅这种讨巧的方法。”

“有人帮我。”

“是谁？”

对话一下子进入紧张的氛围中。

杨圩的思维仿佛停顿了一下，毫无情感地开口道。

“杨迪，我最好的兄弟。他是我的发小，我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寻求他的帮助。”

“他是你的大学同学吗？你的妻子认识他吗？”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一起考试脱离了家乡的小镇。”

“你的妻子见过他吗？”

王主任握紧笔追问道。

“见过。我和白丽最初约会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打开气氛，更不知道怎么讨好女生。所以他自告奋勇陪我去了好几次，和白丽也聊的很开心。白丽应该对他印象很深。”

王主任在本子上划了一个重点，他是询问过白丽的，她根本不认识一个叫杨迪的人，更不知道杨圩有一个这么要好的兄弟。

“近期你回过你家乡的小镇吗？”

“没有，自从考上大学，就再也没回去过。”

“为什么，小镇就没有令你留恋的地方吗？”

杨圩听到王主任的话，浑身开始抖动，仿佛陷入令他恐惧的回忆中。王主任看到抖动的杨圩，知道触碰到了杨圩内心的痛处，也知道这次治疗只能进行到这里了。

“好了，按照我的指令。我数一二三，然后说下课了，然后你就醒来。一，二，三。下课了。”

杨圩听王主任说完指令，咚地躺下，睁开眼。

视频在这里暂停，之后的情形，杨圩也是知道的了。

……

“视频看完了，你先别说话。我这里的诊断你要听一下吗？”

王主任看见杨圩心有余悸，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知道这种东西是难以置信的，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王主任，你说吧。”

杨圩突然颓然下来，就像打了败仗的小兵，或者说像落了汤的野鸡。

“我的诊断就是，你患有失忆的原因，是由于受到强烈刺激，导致的心理封闭所致。”

王主任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

“但是，正常的心里封闭是完全封闭的，而你苏醒后却记得自己是杨迪。而这个杨迪，经过我的调查，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物。”

王主任每说一段话，都会留给杨圩一些反应时间。

“所以，我的诊断是，你在脑部受创之前就已经患有人格障碍，而杨迪，正是你所虚构出来的人物。”

杨圩听了王主任的诊断，冷汗连连。

“然而，你此刻的主导人格正是杨迪人格。你不必太过恐惧，人格障碍并不是精神疾病。它是区别于精神分裂症的精神特征。”

“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患有人格障碍，只是并没有表露出来。而你只不过是因为特殊原因表露在外。现在，你要做一个选择了。”

杨圩仿似从发神的状态里脱离了出来，转头看向王主任。

“现在，你的外露人格并不是你的主人格，你需要治疗。并且，我现在并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只拥有这一个次人格，更不能确定你可能拥有的次人格是不是具有强烈攻击性。也就是，不排除你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可能性。”

杨圩低着头，思虑良久。墙壁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走着。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杨圩总算是抬起头。

“不要告诉白丽。我会接受治疗。我会配合你们。在治疗之前，我想和白丽单独待一段时间。几天就好。”

说着说着，杨圩眼睛红了，两行热泪无声地流下，击打在地上。那一瞬间，仿佛世界都为之崩塌，那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足以感染任何事物。当你被告知，你并不应该存在，你的存在只是依附于另一个人的时候，与不被需要的痛苦几乎相当，或者犹有过之。

“这是可以的，什么时候治疗你自己拿主意。我这会儿想告诉你的还有。你是杨迪，也是杨圩，杨迪不过是一个代号，名字而已，而你是真实存在的，你并不是鸠占鹊巢，也不必因此感到愧疚。接受治疗，那不是消灭你，而是拯救你的兄弟，你明白了吧。”

杨圩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起身，开门出去。

王主任看见杨圩的反应也是一叹，不过并没有太感慨，他在治疗中会尽力和病人达到共情，但是在治疗之外，他却是见了太多这样的例子。

也些事因为见了太多，所以有最后一段嘱咐。他不希望他的病人因为存在被否定而生出厌世情绪或者豁出去了的伤害别人。

无论是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别人都是无益的。人格障碍并不是那么令人恐惧的疾病，只能算是每个人完善自我人格的必经之路。

患有人格障碍的人，在生活中反而比平常人更需要帮助和谅解。

王主任同意杨圩陪伴白丽的请求也是如此，在爱人朋友的帮助下，在积极信息的引导下，杨圩更容易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