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竟然主动来找我，经过那天晚上的事，我还以为你会很害怕呢。”艾德勒穿着白大褂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向郁昱。
郁昱安静地看着他：“怕，可我若是怕了，死的就是我身边的人。”她的眼神清冷：“所以我不能怕。”
艾德勒道：“听说你家有人出事了，葬礼办的很隆重。是蓝芝颜做的吧，除了她谁会特意去针对你身边的人，你要怎么办呢？”他支着下巴，露出有趣的神情：“可你不过是个人类罢了，就算想复仇也是无能为力。”
郁昱微笑：“但我有我的价值不是吗？”
艾德勒不置可否：“说来听听。”
“您之前和我说过，低血糖的人是不可以献血的。而且那晚舞会上您说您是为我而来，还愿意帮我救其他同学。老师，我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价值，值得您为我做这些？”郁昱毫不躲闪地看着他的演讲，眼神明亮。
艾德勒勾了勾唇角：“大约是我心情好，又也许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师生之谊。”他道：“就比如，你现在乖乖喊我老师的样子，我很喜欢。”
郁昱自嘲道：“是吗？原来我在老师心里有这么大的分量。”
艾德勒微微挑眉：“小孩子真是不禁逗。”
“老师这么在意我的血，那天晚上还特意帮我治疗伤口。我的血与常人究竟有什么不同？”
见她一下子就问到了问题关键，艾德勒转动着钢笔的蓦地停下来，轻声笑道：“在你的认知中，什么样的血型算是稀有？”
郁昱微蹙眉头：“一般人来说是o型血，再稀有一点就是被称为‘熊猫血’的rh阴性血，莫非我是阴性血？”
不同的血型口感自然不同，稀少血型对血族来说是上等的饮品。这大约就是眼前这个吸血鬼格外护着她的缘故。说到底，只是不想看见他的猎物落入别人的网中，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
否则素来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吸血鬼，怎么会管一个普通人的死活？
艾德勒说：“你很聪明，可惜你并不是rh阴性血。”
“那是？”
“你的血比rh阴性血更稀有，听说过p型血吗？”艾德勒盯着她的脖颈，露出温柔却让人寒毛直竖的目光：“p血型系统是基本血型系统之外的另一种血型系统，每一百万人里最多只有6人，这可比熊猫血珍贵多了。”
郁昱抿了抿嘴，平静道：“p型血也好，rh阴性血也罢，说到底都是一样的。我只想知道怎么样老师才会帮我？”
“你要我如何帮你？”艾德勒眼底微微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他是一个很喜欢玩游戏的人，尤其是像这样有趣的交易。
“我要蓝芝颜一命偿一命。”
她冷静的语气仿佛是在讨论中午吃什么，艾德勒微眯着眼打量她。今天见面，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身上给人的感觉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就是因为家里有人去世了么，有点意思。
艾德勒漫不经心道：“看来那个谁的死，对你来说打击很大。”
郁昱眼中暗光浮动，她攥紧了自己的袖口冷声纠正道：“不是那个谁，她是王妈，她待我如亲人。”
“无所谓，是谁都好。我可以帮你杀蓝芝颜，但是你要怎么报答我呢？”谁死对艾德勒来说都无所谓，他活了上千年，怎么会把这些蝼蚁一样的人看在眼里。
哪怕是郁昱，他想杀了她也是易如反掌，愿意帮她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就像猫咪总是喜欢抓住老鼠先好好追逐玩耍一番，再将其扑杀。
王妈的死，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意吗？在这群吸血鬼眼里，她，她们，不过都是只配沦为食物的低等生物罢了。
郁昱捏紧了拳头，可是，为什么她这么不服气呢，凭什么这些人一句话就能决定旁人的生死？她偏要去讨回公道。
她只要一报还一报。
“在我完成我的心愿后，我愿意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听说如果是心甘情愿的赴死，血喝起来的味道会比那些惊惧不甘的人更加香甜。”郁昱扯出一个微笑看向艾德勒：“老师，您是一个有品位的人，一定会喜欢的。”
如此不走心的恭维也只有她说出来毫无违和感了，艾德勒笑道：“想不到你一个人类也懂血族的品鉴。”
“没什么，蓝芝颜卧室里的小说上看的，我也只是猜想。”
艾德勒站起来，在郁昱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我可怜的女孩，希望你能完成心愿早点回来，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郁昱仰头看着他：“谢谢老师。”
……
再次进入城堡没想到如此之快，郁昱躺在柔软的床上，平静地看向窗外。比起第一次来时心里的紧张不安，这次更多的是安定从容。
她先以身体不适为由，跟学校请了个长假。
然后艾德勒把她当做礼物亲手送进了城堡，一向传闻莫法卡喜欢以新鲜的人血酿酒，如果得了郁昱这样珍贵的血型，必然如获至宝。
很可惜莫法卡人并不在城堡，他刚带着蓝芝颜回布鲁赫家族去了。新人面见家族长老的欢迎会总是很隆重的，何况对方还是莫法卡的心上人，最快也要三天左右才会回来。
艾德勒已经率先写了封信送去了，估计很快就回到莫法卡的手里了。
“千万不要太快死掉哦，不然我可损失大了。”艾德勒含笑和她告别：“这样穿着，确实有身为礼物该有的样子。”
郁昱低头看了看自己，银线勾勒的一字领完美展露了她姣好纤长的脖颈，轻盈的浅色束腰蓬裙看起来甜美柔软，仿佛一杯清凉的少女甜酒，缓缓沁入人的心底。
她对艾德勒回以一个微笑：“只可惜主人并不在，白白耽误了几个小时装扮。”
“无妨，我已然欣赏过了。”艾德勒笑着，对她微微点头，坐上车离开了。
跟着血奴侍者走进了他们安排好的客房，屋子很大，摆放十分简单。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张床，就算是一个房间了。
虽然简单，屋内的陈设样式倒是很讲究，似乎都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欧洲老古董了。木头的纹理十分细腻隐隐可见光泽，触手十分温润。
她躺在床上，一眼就能看到窗台。窗户并不大，若是一个成人想跻身这扇窗户里跳楼自杀，怕是有些困难。
郁昱任思绪流淌，她坐在床上，凝视着窗外。这里真是安静，唯一的聒噪就是窗外偶尔的几声鸦叫，那些血奴侍者连走路都好像没有声音似的。
门外忽而响起了敲门声，她道：“请进。”
一位血奴侍者推着餐车低头进来，轻手轻脚地把餐盘刀叉摆在桌上，又一言不发地准备退出去。
“你好，我想请问一下，我明早可以下楼去花园里看看吗？我从窗户看见这里的白蔷薇开得很好，想下去看看。”郁昱问道。
对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快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果然，血奴只听城堡主人的命令行事吗？郁昱这么想着，脱下繁琐的衣裙，从衣柜里拿了一件睡裙穿上。
衣柜的衣服，倒是和新的一样，竟也很合适她的尺寸。
回头躺在床上，望着桌上清淡的蔬菜沙拉，她没有一点胃口。平时这个点，王妈早就准备好了饭菜，热了她最喜欢的奶奶白白的鱼汤。想到王妈，郁昱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不过也是，人家一个血族，冰柜里除了血袋怎么会有其他的东西，能有这些已经很好了。
她阖上眼抱着被子往窗里滚了滚，满天星光从小窗透过床两端的漫漫纱帷，静谧地轻抚在她的背上，在她露出的脖颈上，宛若母亲慈爱的手。
……
醒来时天才蒙蒙亮，许是平时习惯了早起上学，郁昱一时间也没了睡意。
她打开衣柜换了身简单的衣裙，一白到底的洁净，裙摆轻晃在她的小腿边，郁昱从书桌上随意打开一本书翻看起来。
这是本歌德的诗集，看样子放在这屋里有些年头了，她随手一翻，便翻到了那首十分有名的《野蔷薇》:
少年看到一朵蔷薇，
荒野的小蔷薇，
那样的娇嫩可爱而鲜艳，
急急忙忙走向前，
看得非常欢喜。
蔷薇，蔷薇，红蔷薇，
荒野的小蔷薇。
少年说：“我要来采你，
荒野的小蔷薇！”
蔷薇说：“我要刺你，
让你永不会忘记。
我不愿被你采折。”
蔷薇，蔷薇，红蔷薇，
荒野的小蔷薇。
野蛮少年去采她，
荒野的小蔷薇；
蔷薇自卫去刺他，
她徒然含悲忍泪，
还是遭到采折。
蔷薇，蔷薇，红蔷薇，
荒野的小蔷薇。
这首诗后来被舒伯特用作艺术歌曲《野玫瑰》的歌词，郁昱从前听过这首曲子，翻看着这首诗，口中不禁轻轻哼唱起来。
血奴侍者敲门进来，推着的餐车上摆放的还是昨天一样的菜式。郁昱礼貌地对他点头，口中依旧轻吟着《野玫瑰》的小调。
那侍者把她的早餐摆放好后，却没有像昨晚一样立即离开，反而驻足一旁像是在安静地听她吟唱一样。
郁昱微微抬头：“您好，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那侍者蓝幽幽地眸子好像这才回过神来，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推着餐车出去了。
这情形倒是有些奇怪了。郁昱看了看手中的这本歌德诗集，《野蔷薇》这一页比起其他颜色更泛黄一些，显然书的主人经常翻看。
难道这首诗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