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见我时的惊讶是预料之中的,可是她对此事的了然于心却在我的意料之外,对于我的不告而别和这段时间的经历,她一句都没有多问,只拉我坐到身边,一个劲儿的攥着我的手,仔仔细细询问我的身体状况,那日郊外遇险之后,她大抵也自责了许久。
虽然她并没有病重,但顾念着她底子本就弱,也不敢让她情绪太过波动,于是忙安慰了两句,两人都稳了稳情绪。
说话间,许嬷嬷将甯儿也带过来,小家伙一见着我忙三步做两步跑过来,拉住我的衣袖,问个不停,“姨娘,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怎么一直不回府?”
我只笑着摸摸他的头,也不知如何作答,旁边的夫人满眼宠溺,“这孩子一直挂念着你,日日都要去沁竹苑里看一看。”
故人重逢,总是其乐融融的场景,只是一边高兴,心里还是免不了一腔愁绪,许是看出我的心事,夜里夫人专程过来找我说话。
她一开口,提的便是黎嘉贺,“出事的第二天,子贺就赶回来了,听他身边的人说,他一听说我们出事就连夜快马加鞭往回赶,一口气都没歇过,原本三天的路程,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可知他心里有多担心!
当时你在客栈养病,府中四处戒备,他不让我去看你,自己却每天都过去守着,他嘴上虽从来没有提过你,但我知道,他是真的害怕,怕你有个好歹。
旁人都说,是因为你引开追兵救了我和甯儿,所以他才会对你心生感激,对你的事上心。你失踪之后,更是动用所有力量,将整个皇城翻了个底朝天!
可我明白,他的这些所作所为,并不是因为感激!
他那般清高的人,身外之事从来都是漠不关心,我本觉着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心生波澜。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眉眼间竟然添了丝丝柔情,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总归还是清楚他的性子,我知道他的动心了。
可他偏偏跟你一样,是个不肯低头的性子,不管内心如何,对着旁人总是一脸冷漠。我与他自幼结发,他待我也确实始终如一,可这并不妨碍他对别人的感情。
也许就像他自己说的,你呀,深知自己身处险境,明明心里害怕得要命,却从来不肯屈服,总是要仰着脖子,做出一副大不了拼去性命的样子,让人看着忍不住心疼。
有些感情是日积月累慢慢演化出来的,可有些人偏偏就只需要一眼的功夫,只是当事人心里不明白罢了,每天看着对方在面前倒没什么感觉,可真要哪一天那人不在了,才会怅然所失。
他从客栈回来,神色就有些异样,看我的眼神也有些不对,我知道他是有话想说,只是顾虑我的身体,迟迟没有开口,直到你突然失踪,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了阵脚,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夫人,”我还是忍不住打断她,“是你多想了!”
虽然,之前黎嘉贺自己也说过要好好待我,但他也说了,那是因为我救了他的妻儿,他看我的眼神从来都只有厌恶和冷漠,怎么,怎么到了她这里,反而成了心动。
“我相信你也是有感知的,只是你们都是一样的性子,从来都是心口不一,就是不愿做那个先低头的人。”
她离开的时候还尤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不明白,黎嘉贺是他的夫君,她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黎嘉贺对我的态度确实让人猜不透,但是她的用意却十分明显,从很早之前在黎府的时候开始,她就有意无意的撮合我跟黎嘉贺,安排甯儿住在沁竹苑旁边,也是希望我们能亲密些,可她不是对黎嘉贺一往情深吗,为何还要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拱手让人?
这一夜自是难以入眠的,诚如连知韵所说,此时的行宫里除了我们四人,只有几个伺候的宫人,趁着天还没亮四下无人,悄悄上了后山。
天边泛着鱼肚白,站在那天连知韵坐的地方眺望云海,视野无边无际,跟着心境也变得好生开阔,面对着这样的景色,好像所有烦恼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似才明白了濮阳临的良苦用心,说他没有不舍,我自是不会相信,可他还是放手让我自己做选择,我心里更是动容,可是看着面前这一切,心确实动摇了,毕竟一直苦苦追寻的东西近在咫尺······
思绪被一阵马蹄声打断,来不及回头,已被人拦腰抱起拖上马背,惊愕的回头一看,竟是黎嘉贺!
待反应过来,我忙用力推他的手想挣出他的怀抱,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圈住我身体的左臂青筋暴起,似要将我折碎般,我挣脱不开,只得咬牙忍着。
山中花期正盛,行至梨树林中,马蹄踏过带起飞花满天,我却只感受到身上的疼痛,顾不得欣赏四周的美景。
见我始终低着头似在隐忍着什么,他觉出不对这才勒住缰绳,待他手上力道一松,我便无力的坠下马背,他忙伸手接住我,翻身抱我下地。
经过这一番折腾,我身上已没了力气,翩翩倒倒找了棵树扶着,待喘匀气,才问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似是愣了良久,才幽幽道:“我以为你要轻生。”
闻言,我心中的火气瞬间消减了大半,理了理头发,说只是在看日出,他却皱起了眉头,又靠近两步,“这半年多的时间,你在哪里?”
他终究还是问了,我一早就想过,若是碰上他,定逃不过被追问,却一直没有想出好的说辞,毕竟我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辞而别,连知韵说过,他找我找得快发了疯。
“你可知我四处寻你,就差将整个皇城掘地三尺!”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挪着步子,步步紧逼。
“我之前就已经说过,用舍命就你妻儿的情分换我自由之身,从那天起,我们就没有瓜葛了。你也说了,迎我入府是为了我身上津国公主的身份,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价值了,你也没有必要再将我留在黎府。”
“你就那么不愿意待在我身边!”
他忽的一吼,震得我整个人不由一颤,我才发现自己竟是这般怕他。
不等我再答话,他又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微乎其微,正要后退,他却一把钳住我的腰身,“既然重新回到他身边了,为什么又要出宫?”
他竟知道我在宫里,我早该想到的,能从他手里悄无声音将我带走,想来整个寰方也只有濮阳临能做到,他怎么会猜不到?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我并没有打算多做说明,只觉着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太过扎人,一心奋力想要睁开他的钳制。
“既然又出宫了,说明你们之间的事已经有了结局,可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的提议,所以你还是我黎嘉贺的妾氏!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待在我身边,记住,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近低吼,我早已被震得不知所措,根本没有心思细想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