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濮阳临又过来了,彼时我正伏在案上看书,也不知他在门口站了多久,待我发现时心里不由愣了好一阵,这人,莫不是以后每天都要过来?
见着我的反应,他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两步走到我对面落座,“有时候批阅文书会忍不住抬头往旁边看看,总有你还在的错觉,”说着,一边将我面前的书本调转方向对着他自己,“你还是这般喜欢看书!”
“等我腿脚复原之后,还是在追云阁当差吗?”我带了几分试探的问。
果然,他手上的动作一滞,抬头对上我的目光,“是,我要你留在追云阁,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这个我是想过的,只是宫里人多眼杂,就这样将我安置在这里,难免不会被人发现,若到时候传到黎嘉贺那里,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还记得第一次在追云阁见你,你坐在书架下小憩,一副累极了的模样,阳光洒在身上,像是披了一层亮光,你说你叫孟鸽。”
那日的情形我也记得很清晰,因为是第一次看清他的眉眼,他的轮廓。
孟鸽,好久没有听人这样叫我了。
“从今日起,你就是追云阁的女官,孟鸽!”
他的眼神坚定,又有几分激动,我也不由被感染,只觉喉咙隐隐有些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忍着想哭的冲动连连点头。
从今以后,我不是珮荨也不是孟相宜,我要以自己的身份活着!
虽说是重新在追云阁当差,但他早已不让我做端茶送水之类的差事,只批阅公文的时候总要我在旁边陪着,因着腿脚重伤过不能久站,只能在一旁的座榻上候着,好在每次只有小印子和魏禧在,追云阁中其他的宫人也都心照不宣,从来不会多加议论。
暗中接我回宫,想来也是他一时意气用事,他心里很清楚我身份的特殊性,不会将我公之于众,我似乎又成了那个被他圈养在这追云阁中的人,只是这一次,又会惹出什么流言呢?
平日里无事只有看书打发时间,小印子就时常从翰文院拿些书回来,一日一日累着,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就堆满了整张桌子。
这日正好濮阳临过来,看着面前的一堆书发了好一阵呆,接着幽幽道:“日日让你在屋子里看书,时间长了也是无趣吧?”
他这一说,我也跟着愣了半天。
先前在追云阁的日子也是这样一天一天过下来的,如今虽然重新回来了,但心境却大不相同,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只是时常捧着书本,看着看着思绪就飘远了。
我也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有时候心里会有些害怕,目前这样平静宁谧的生活,似乎就是我一直所追求的东西,可又怕哪一天还是会厌烦,难道我还是没有看透自己的内心?
魏禧每次见我都是盈盈笑意,他以前就说过,我回来了,陛下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他自是一心一意为濮阳临着想,听他这样说话,我心里其实也是高兴的。
只是偶尔独自坐在窗台前,会忍不住发呆,一坐就是半天。
后来濮阳临也曾拥我入怀,但我能感受到他的手在颤抖,我怕他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忙也伸手反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抚。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明白,原来我一直在濮阳临和自由之间做选择,只是我没有想到,在我们互相表露心意之后,我的心竟还会摇摆不定。
或许是因为在宫外的这一年多的时间,出府的时间虽不多,但即便是待在府里,也与在宫中大不相同。
或许是那日在郊外,驾着马车在林间狂奔,虽有追兵穷追不舍,但视野宽广,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
亦或是,发现了濮阳临远比我想象中更加城府深厚,我不能否认自己对他的感情,却也不敢义无反顾的喜欢,因为害怕那是一条更加凶险的不归路。
进入津国皇宫之前,我是那般活泼爽朗,活得那般潇洒自在,我本以为就会那样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自从进宫之后,每一天都如履薄冰,曾几何时,我也学会了步步为营。
代珮荨来到寰方,后来又成了孟相宜,这一切从来都不是我自愿的,可是一忍便是这么多年。
如今,摆脱了珮荨的身份,也不用再做孟相宜,如果能重新做回孟鸽,我自是希望她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活着,不被任何人束缚。
可偏偏我爱上了濮阳临,一个注定会束缚我的人!
连知韵似也看出我藏着心事,不止一次的追问过,我怕自己表露得太过明显,所以拼命的掩饰住内心的挣扎。
直到有一天,濮阳临突然说要给我一个位份,问我是否愿意,当下我没有多加思索就一口回绝,两人对视良久,空气渐渐凝固。
最终还是他感叹一声,将我拉至身前,语重心长道:“近日看你总是心神不宁,脸上虽笑着,却总感觉很奇怪,叫人担心。我知道你不在意名分,也罢,若真有了位份,反而更加费事。”说着,又将我揽入怀里,双手的力道格外紧,“你心思不宁,我也跟着不安稳,所以才想着有什么法子将你拴在身边,免得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他真的看穿了我的心思?
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没有吭声,心里却还在纠结,这才算是真正的背叛吧!
封妃的事虽就此作罢,但魏禧他们都猜到了濮阳临的心思,所以平日里在我面前更加恭敬了几分,俨然已经将我当成了个主子。
只是我一直都是以宫女的身份生活在这座皇宫里,实在找不到当主子的感觉,直到那日又在追云阁外见识到颜美人的泼辣。
宫里终是没有密不透风的墙,陛下养了个宫女在追云阁的事还是被传了出去,这颜美人便是专程来探探虚实的。
说来,我也实在是佩服她这样的女子,身在宫闱,明知不受陛下待见,还如此飞扬跋扈,仗着家中的势力作威作福,还敢闹到追云阁来,这般魄力真是常人难及。
我自是没有露面的,只在屋里听她训门口的宫人,没一会儿便被魏禧给打发走了。
只是她这样一闹,宫里的流言更甚了,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赵妃那里恐怕是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