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跑得飞快,追兵却怎么也甩不掉,依稀看着还有二三十个黑衣人紧追不舍,马车旁的护卫却只有寥寥五六人,这样的形势,今日怕是难以逃脱。
眼看着追兵临近,剩余的护卫只得停下与之周旋,只剩那个驾驶马车的人,继续带我们奋力逃离。
马车离皇城越来越远,路也越来越颠簸,夫人本就身体弱,又受了惊吓,已是满脸苍白,像是喘不过气般。
一旁的甯儿只紧紧抓着她的手,双眼噙泪,却忍着不肯落下。
危难之际,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甚至没有时间顾念后果,也来不及同她们说,便转身掀起帘子出去。
那护卫见我跑出来,一脸惊讶,不等他问,我先说了自己的计划,他犹疑再三,本不肯答应,但细想下来,我确是不如马车里那两人来的重要,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趁着没人追上来,他勒住缰绳,停下马车,我也跳下去帮着将夫人和甯儿扶下来。
夫人早已有气无力,虚弱的问怎么了,那护卫正要答话,我赶紧拦下,只说时间紧迫,来不及细说,一边拉过甯儿,让他照顾好夫人,他想了片刻,抬头问:“那你呢?”
“姨娘一会儿就来找你们!”我只冲他一笑,趁他们转身之际,独自翻身上了马车。
那护卫带着他们进了一旁的树林,我挥起鞭子,驾着马上继续前行,就做一回自己的英雄,心里既害怕,又有几分激动。
不一会儿,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我知道,他们追上来了。
声音越靠近,心里越是紧张,只拼命的挥鞭,让马车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脚下早已不是宽敞的路面,石子颠得马车快要散架似的,我只一手挥着编,一手紧紧抓住缰绳,没有方向的拼命前进。
黎嘉贺,用你妻儿的性命,换我余生自由,如何?是生是死,全看我自己的造化,从此与你无关!
身后追兵将至,我只不顾一切的往前,穿过丛林间的小路,面前是一片陡峭的斜坡,可我没有退路,仍旧只能往前。
虽然以前总说自己不怕死,可真到了这一步,还是忍不住害怕,心惊胆战,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满脸泪痕,若真的葬身于此,总归还是要为自己哭一哭。
马车冲下陡坡,更是颠簸得厉害,时而越到半空,再重重落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跟着被震碎了一般,还是寻着机会回头,身后的追兵却纷纷停了下来。
回过头来,前方斜坡越来越陡,终是一条不归路,可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回神之际,才意识到前方是一大片石头,不等我调转方向,马车已直直撞上去,我亲耳听到车身发出吱呀的声音,似要四分五裂,我也不知自己跌到了哪里,只觉得五脏六腑全都脱离了身体,也要像马车般四分五裂。
过了很久很久,四周重新回归宁静,只是这片天空太过阴沉,四周安静地着实下人。
佛祖,你是不是真的感知到了我的真心,这样的方式,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脑子里本没有意识,只觉着胸口很疼,久久不能睡下,也不知僵持了多久,忽的一口气喘不上来,接着便咳嗽不止,这一咳,胸口更是痛得厉害,直到喉咙一股温热,接着满嘴都是血腥味,这才清醒了几分。
费力挣开眼睛,只见四周光线昏暗,面前似乎坐着一人,隐隐约约的看不清脸,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说不出话,只好挪着手过去,扯扯他的衣服。
隐约中,他靠近了些,张着嘴似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清,只觉得他一双大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好生暖和,心也跟着安定下来,这才闭上眼安心睡下。
就这样恍恍惚惚不知躺了多久,我才敢确定,自己真的没死,只是浑身疼得撕心裂肺,倒也不比死了的好。
清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连知韵,看着他一脸担心的样子,眼泪终是不争气的决了堤,哭到嗓子肿痛,只能一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像个孩子一样哭得肆无忌惮,他只一脸焦急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虽然知道很丢脸,可就是止不住,好像要把这段时间所有的痛苦委屈全都宣泄出来,到后面越来越激动,忍不住咳起来,又牵动到胸口,接着又是满口血腥,除了两只手掌,再没有旁的知觉,只好更加用力的抓着他,“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说着,就要哭起来。
他忙俯身上前手忙脚乱的帮我擦眼泪,一边微笑着哄我,“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别怕!”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说着,还一边温柔的摸摸我的头发。
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却听到轻微的开门声,疑惑的望过去,门口空无一人,连知韵面无表情说了句,是黎嘉贺出去了。
黎嘉贺,他竟一直在屋子里。
连知韵说,那日我成功引开了追兵,夫人和甯儿被毫发无损的护送回府,因着黎嘉贺还没回京,就去找了黎瑁,是黎瑁带人连夜将我找到带回来的。
想来,看到马车上只有我一人,那些人知道上了当,便撤退了,总归我是个没有价值的人,也才因此捡回一条命。
因为伤得太重,不能颠簸,他们便将我安置在郊外的一处客栈养病,在这地方倒是比在黎府要睡得安稳。只是有时候夜里睡得半梦半醒,总感觉有个身影站在面前,睁眼细看,却又没有人,便以为是幻觉。
直到这一晚,睡到半夜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一睁眼便看到黎嘉贺愣愣站在床前,目光闪烁,像是,像是准备离开却没来得及。
两人对视良久,谁也没有出声,我的目光没有闪躲,也没有害怕,反而是他的眸子里添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似温情,似怜爱,越看越让人心里没底。
终于还是我败下阵来,将目光移到桌子上,他皱着眉回头,这才明了,便疾步过去倒了杯水过来,也不顾我的反应,直直坐到床边,右手穿过我颈下将我微微扶起些,动作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所谓坚持原则,终也抵不住口渴,只好听话的就着他的手喝水,他靠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他随着鼻息散发出的阵阵热气,叫人好生别扭。
喝完水,他重新安置我躺好,转身之际还不完给我掖掖被子,旁人口中的他一直都是这般无微不至,温柔细腻,只是,亲眼所见,这却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