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榻上坐了好一阵,才起身在屋子里转一转,这房间不算大,陈设却称得上清新雅致,白天在府里走了一趟,只知道这院落位置偏僻,正好落得清静。
这样看来,黎嘉贺这人倒也不是那般心胸狭隘,毕竟,我是一直以为他会随便劈间柴房什么给我的。
那几个仆人也是乖巧听话听话,退下之后果然没再回来,只可怜我一整天滴水未进,现下已是饥肠辘辘,又不好意思出去找他们要吃的。
只好将整个屋子翻个遍,竟然什么吃的都没有,看着桌子上的茶壶,不由哀叹一声,挪着步子上前倒了杯水,却是早已凉透,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泡的茶。
勉强喝了口水,踉踉跄跄走回床榻,想我曾经也是堂堂从四品御前女官,虽算不得位高权重,但在那一众宫人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哪里受过这种冷待?
正暗暗感叹着,身后突然一阵阴冷,接着门外传来响动,本以为是那几个侍女想起我来了,正一脸期盼的回头,只见房门被人猛的推开,撞上两边的墙壁,分别发出嘭的一声。
待看清来人,却不由惊愕,黎嘉贺!他怎么会来?
等了半晌,再没见旁人进来,这下更是摸不着头脑,他一个人过来做什么?
许是见我愣了半天没有回应,他微微皱眉,随即莞尔,“安排的这住处,相宜可还满意?”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合上门。
本来听到他这称呼就十分不解,再看他这动作,心里不由一紧,忙答:“这房间很好,有劳大人费心了!”
闻言,他只是点点头,悠然的在桌边落座,又兀自倒了杯茶,发现茶水已凉,并未入口。
原本,他就没有在意这桩婚事,今天行礼的时候也是一身常服,只在腰间系了个红巾,而现在已换上便装,深夜冒然坐在这里,倒叫人有些不自在。
瞧着他悠然坐着,没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自是知道熬不过他,还是微微扯起嘴角上前,“左师大人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闻言,他才懒洋洋的投过目光,嘴角也跟着挂了丝笑,又有几分玩味,手指有节奏的一下一下轻叩这桌面,半晌,才幽幽道:“相宜莫非忘了,你已入黎府,是我的妾氏了,我来你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他怡然自得的神情,我也不由的跟着笑起来,学着他的样子,悠然上前坐到他对面,已同样戏谑的语气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左师大人又何需做这些表面功夫?这桩婚事究竟为何,你我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大人娶我入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我十分明白,你对我并没有兴趣,既然我们都已达到目的,何必还要逢场作戏!”
“倒是个爽快人!”他忽的轻笑一声,接着将目光定在我身上,“不过,你既猜不到我的目的,又为何断定我对你不感兴趣?”
他的话,让人有些听不懂,脸上的笑却咄咄逼人,被他注视的久了,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许是看出我如坐针毡,他干脆坐正身体,直直对着我,脸上的笑转而邪魅,“怎么,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那这些年,你在宫里是如何过的,也是像这样,和濮阳临相对而坐吗?”
不得不承认,今夜这一场对峙,是我先败下阵来了,可我向来不是个看重输赢的人,赢如何,输又如何?
没再多看他的脸,只兀自起身,朝他一福:“左师大人今日也忙了一天,应该也累了,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半晌,才听见他起身的响动,却没有往外走,反而慢悠悠迈着步子靠过来,不等我后退,他已一把钳住我的下巴,凑过脸来,“别忘了,这里是黎府,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这一阵低吼让我有些蒙,待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正缓缓逼近的脸,心里又是一紧,情急之下忽的灵光一闪,忙喊:“你不去看看你的夫人吗?”
闻言,他果然一顿,我忙趁热打铁,“听说她近日身体不舒服,你能放心的下?再者,平时你日日都陪在她身边,如今她病了,你却突然消失,不是叫她更加难过?”
这话只能点到为止,我赶紧闭上嘴,静静等着他的反应。
良久,他才松了手,微微俯身,目光定定落上我的眼睛,一侧微扬的嘴角依然带了丝魅惑,“我知道你很聪明,只是千万别用错了地方,你也清楚这黎府有多大,濮阳临的视线再长,也总有疏漏的时候,我劝你还是看清形势为好,好自为之!”
他出门的步子十分急促,一如方才进来的气势,屋子里重新回归宁静,只是大开的房门显得有些落寞。
暗自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关门,却无意瞥到明月高悬的夜空,院中淌着一条安静的小溪,不漏声色,只揉碎了月光。
经他这么一折腾,肚子也不饿了,天色已晚却是睡意全无,追云阁好歹还有书籍千卷可以打发时间,前几日还特意挑了几本回房屯着,却忘了自己是马上就要离开的人,宫里的东西都是濮阳临一人的,旁人如何能带走?
以前都是在书堆里消磨时间,日后,莫不是就要这样跟黎嘉贺暗斗下去?原本我就是个极害怕麻烦的人,又不受这黎府中人待见,只期望黎嘉贺不要太过狠辣,留我一个全尸也好。
收拾一阵继续躺回床上,却依旧辗转反侧睡不着,翻了个身,正好看到床脚那头衣服架子上挂着的喜服,一片鲜红灼然,与这屋子的素净淡雅格格不入,这感觉,就像是这原本生活着其乐融融一家人的府中,突然闯入一个不速之客,本身就是多余的那个,横看竖看,总之就是十分不顺眼。
奇怪的是,今日穿着这一身红妆,脑子里却全是当年处入寰方皇宫的情形,当年的寰方还是黎氏一族掌权,皇宫里的主人,是黎太后,而那个时候的濮阳临,还是个受制于人的无助少年。
时至今日,有太多事情是我所始料未及的,不论是那场大火,还是后来任职追云阁,直到,又穿上这样一身嫁衣,成为黎嘉贺的妾氏,世事难料,命运果真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不知过去多久,总算有了困意,迷迷糊糊间又记起小时候,忽的记起那个追逐在夏夜里的少年,项阳,你是否也已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一番作为。
一想到这些,忽的又睡意全无,任命的平躺在床上,重新闭上双眼,任凭那些过往纷纷充斥进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