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永和宫的时候,顺便带了两卷书,一本闲家散文,都是些野史故事,听说皇后常年礼佛,所以又特意拿了一册经书。
永和宫里倒是比当时的千熹堂还要冷清,只有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修建花草,见着我,忙迎上来,许是之前便得了吩咐,所以直接将我领进了皇后的寝殿。
掀开门帘,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进屋之后,更是闷热无比。一边走一边瞧屋里那一团燃得正旺的木炭,引路的小宫女细声解说:“皇后娘娘素来怕冷,所以殿内炭火都是终日不熄的,姑姑若觉得热,可褪下外衣,反正也不常有外人进来。”
毕竟是要面见皇后,自然不能失礼,只朝她一笑,继续往里走。
转进卧房,只见一瘦弱的女子披着貂绒大袄坐在榻上,脸色苍白,身边立着一侍女正伺候着喝药,想来这位便是皇后,先前是听说皇后年轻,倒是没想到,她年纪竟这样小,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待她喝完药,那侍女才注意到门口的我们,身边的小宫女朝她一福,唤了声:“晚香姐姐!”之后,退了下去。
那晚香微笑着上前,朝我一福,轻声说了句:“相宜姑娘来了!”
向她回礼之际,趁机瞥了一眼榻上之人,只见她以手扶额,正眯着眼小憩,眉头微蹙,看起来像是有些不舒坦。
晚香引我上前,一边细声说:“昨日魏公公过来说,陛下专程指派了姑娘来照料娘娘的身体,我们都不懂医术,日后还要多劳烦姑娘了!”
我冲她一笑,到皇后面前行礼,皇后只轻声让我起来,并不多看一眼,我同晚香面面相觑,思忖片刻,上前询问:“娘娘可是有什么不适?”
她却半天不做声,依旧是一旁的晚香解释道:“许是昨日吹了风,今早一起来,娘娘就头疼不止。”
“可有叫太医来看看?”
她才要答话,皇后突然开了口:“又不是什么大毛病,犯不上专程请太医过来,我这一身都是老毛病,哪里真能治得好,你也无需在这里浪费时间,回去吧,我自会让人去跟陛下回话!”她一连说了一通,说完就有些喘不上气,无力的捶了捶胸口。
晚香忙上前帮着顺气,无奈的唤了声:“娘娘何故如此说?”说着,又十分为难的看我一眼。
好在连知韵一早便将她的病症悉数告知,药方也都由他亲自拟来,不然照眼下这般情形,她自然是不肯让我把脉的。
只坐了一阵,皇后便没了精神,晚香扶她回床休息,本想上前搭把手,又觉着她似乎有些排斥我,只好作罢。
待晚香伺候她睡下,我才拉晚香出门,轻声吩咐:“我瞧娘娘头疼得厉害,你让人取些生姜和葱头,加上防风和艾草捣烂,用水煮沸,趁热用方巾敷在额头和脖颈处,可行缓解!”
听完,她连连点头,“我这就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又一把将她拉住,“再有,这屋子里终日门窗紧闭,又烧着木炭,也太闷了些,总该要通通风才好,待皇后娘娘头疼之症缓和以后,记得留扇窗户!”
她连声应下,这才匆匆出了门。
正欲返回寝殿,外面却突然传来声音:“迟迟,迟迟!”
正觉着这声音好生熟悉,紧跟着就听见晚香道:“小王爷快小声些,娘娘刚睡下!”
原来是那个小王爷,我就说那声音怎么如此耳熟!也是,皇后本就是黎家人,也是那黎瑁的侄女,他来探望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想起先前在行宫的事,若现在又在这里碰见,委实有些尴尬。
正纠结不知怎么办,他已掀起门帘,一边大声道:“这青天白日的,好端端睡什么觉啊?”说着,也不顾晚香劝阻,径自进了寝殿。我只埋着头站在一旁,朝他草草一福,趁他没注意,赶紧退了出来。
晚香十分无奈的跟着进了寝殿,一边说明着皇后身体不适,隐约听见她提到我的姓名,心里不由一颤,迈出的步子瞬间加快了几分。
匆匆回到追云阁,连知韵又已候着了,一见着我,便问皇后的情况如何。
这倒是奇怪,皇后的病症他本一清二楚,为何还要专程来问我?
况且,皇后身体抱恙这样大的事,理应由他这太医院院首亲自前去诊治,但依照晚香所言,永和宫一直是由两位年长的太医轮流照料,并未见过连知韵的身影,他既如此担心,为何不亲自去看一眼呢?
当然,这些话我自是没有问出口,只仔细回报了皇后的病情。
他之前就说过,皇后是先天胎里不足,所以自幼身体瘦弱,原本也没什么大的毛病,只是后来常年惊惧忧思,导致体内脏腑不通。
记得书上说,忧思伤脾。脾主运化而位于中焦,亦是气血化生之源,故情志所伤之病症,以心、肝、脾三脏和气血失调为多见。
所谓七情内伤,扰及气血,以致气郁气滞、血瘀血虚,长此以往,必造成脏腑亏虚、气血失调,又与外感之邪形成内外合邪之势,导致人体气滞血瘀、痰凝毒结。长此以往,身子自然就被拖垮了。
如他所说,皇后这是久病之症,看她今日那模样,已有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之势。
听完之后,他只埋头沉默不语。
良久,终于抬起头来,一脸恳求的看着我:“我必当拼尽全力救她性命,只是现实所迫,实有诸多不便,我会尽快想出医治之法,还请你多加费心!”说完,又起身朝我一揖,行了个大礼。
不等我起身,他已转身离去,直至出了门,仍旧满面愁容。
如此一来,我更加确信他与这位皇后之间有着什么关联,但他是濮阳临的人,而皇后是黎氏族人,按理说应当不会有关系的,莫非······
说来也奇怪,皇后是黎氏族人,又是鹏飞将军的幼女,虽然鹏飞将军已故去多年,但闻言太后和族内众人都十分宠爱他这个小女儿。依着今日黎瑁在永和宫的样子,此言应当不假!那么,她应当从小锦衣玉食,受尽恩宠,又为何会忧虑忧思呢?
即便黎氏一族有意争夺皇权,但她是最小的一辈,又没有父亲,众人疼爱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将其卷入那些争斗之中。
看她年纪尚小,兴许进宫为后一事是旁人安排,并非她自愿,但连知韵说她是常年忧思,应当也不是因为此事!
那么,她所忧虑担心的究竟是什么呢?她同连知韵又到底有什么联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