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过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我曾忍不住去问小印子,他却说,从未见过有旁人来过这追云阁。那个下午发生的一切,好像只是南柯一梦,时间过得久了,印象中的场景也日益模糊,若不是身上还揣着他留下的那幅字,我都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来过了!
许是因为现在朝中局势安稳,这追云阁便渐渐派上了用场,魏禧近日时常过来帮皇帝取书,皇帝常看的是各类人物传记,所以我每次都会在魏禧来之前,将书提前备好。一旁的小印子一脸钦佩的看着我,问为什么每次我挑的书准没错,我是如何猜到皇帝想看什么的?
我只冲他一笑,摇摇头说,我就是猜的,有时候看到一本书不错,便向魏禧推荐,每次总能投其所好。只是,真要说怎么猜到的,我是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本书不错,皇帝或许会喜欢。
这日,魏禧又过来取书,我抱着一本《素问》倚在窗口,正看到灵兰秘典论篇,一时无暇顾及他,只说了一句,书放在桌案上了,他便撇撇嘴自个儿走了过去。
每回皇帝要看书,都是他过来取,俨然已成了这追云阁的常客,也是因着这契机,这么几个月相处下来,两人已十分熟络,他来这追云阁丝毫不见外,我也不再讲那么多规矩。
取了书,他重新走回来,在一旁闷不吭声的站了好一阵,我这才抬头看他一眼,“魏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他却白我一眼,兀自找了块空地坐着,“你这一天倒是过得清闲!”
“魏公公这话从何说起!您可是这皇宫里的大监,宫里谁不卖您三分薄面,除了日日陪伴陛下,哪还有什么事要您自个儿亲自动手的?”我一边埋头翻书,一边轻笑。
这话自是打趣,他只但笑不语,坐了一阵,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倒是没见过哪个女子像你这样爱看书的!”说完,起身拍了拍衣服,转身走开,出门之际又转头回来,欲言又止的看了一阵。我这才放下手中的书,询问着看过去,片刻,他才说:“你熟读医书,又能为那些宫女瞧病,想必医术不错,陛下自登基后便日夜忙于朝政,劳累许久,龙体有诸多不适,或许可以让你过去瞧瞧。”
暗自思忖片刻,我才微微一笑,答道:“公公说笑了,我只不过是闲暇时随便看一看的,哪里懂什么医术?太医院里的太医医术精湛,为陛下调养身体这样大的事,公公还是请太医去吧!”
听我说完,他轻轻感叹一声,点了点头,转身走开。待他离去后,我久久不能平复,这话,究竟是他自己打算的,还是皇帝说的?
从尺素宫的大火中逃生那日,我便知道,有瑞将我错认成落绮宫的宫女,绝非意外!定是有人暗中将我从尺素宫救出来,又趁众人发觉之前,将已昏迷的我转移到落绮宫附近,让众人以为,我是从落绮宫里逃出来的。
想来救我之人,也是思虑周全,深知尺素宫乃是非之地,即便我从尺素宫活着出去,恐怕也不得安宁,而以冷宫宫女的身份被救,不过是继续做个宫女,旁人也不会多加在意。再者,我获救之后,直接被送到了常曦庭,常曦庭虽是个凄苦之地,却也是皇室贵族绝不会踏足的地方,在那里养病,最不容易被察觉。
而有瑞,虽然他表现出的,是因为对我同情才多加照拂,自然,我心中是十分感激的,也将他当做朋友,但不能否认,他的出现应当也不是碰巧。
从艰苦的常曦庭,到后来的丝织处,再到如今的追云阁,这一切,都是一场煞费苦心的安排,包括我的这一双腿,还有这一身的伤,这一切看似是魏禧顺水推舟,但背后应当是他人在暗中操控吧。
在这座偌大的皇宫里,会这样做的人,除了皇帝,我着实也想不出别人了。可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即便有一纸婚约,但就寰方对津国的态度来看,寰方应当也不大看重我这位从津国而来的太子妃,他又为何费此心力救这样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呢?
我得救不是偶然,那么尺素宫走水也定然不是意外!那时候他们说,那火是从小厨房烧起来的,因着整座尺素宫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根本无从查证,事实究竟如何,只怕他们也说不清楚。
纵火之人的目的,是要我的性命,所以皇帝救下我之后,将我安置在常曦庭里,又造了我是从落绮宫逃出来的假象,混淆视听。
多亏了他,我捡回了一条命,可是阿黛和妍耳却没能逃出来,那尺素宫里,一共一十二条性命,我眼睁睁看着她们白白枉送性命,却什么都做不了!
当时在行宫,便曾一时冲动去了暮语清栏,现在回想起来,幸亏那日遇上了那个小王爷,毕竟那个时候的濮阳临,只能暗中保我平安。他当我是津国公主,出手相救,或许是想以此让津国欠下个人情,毕竟,与黎氏一族的争斗,只靠他自己是全然不行的!
如今他已是寰方的皇帝,又安排我到这追云阁,想来也是有了护我周全的把握,他心里有那样的打算,那我想为阿黛她们报仇,他应该也不会阻挠。
那日虽回绝了魏禧的提议,但心里却始终记挂着那件事,濮阳临登基这半年来,外有黎远贺手握重兵,内有黎太后把持朝政,他这皇帝,当得着实不易,想来也是日思夜寐,难怪会身体不好。
不过,他如今年纪尚轻,正当壮年,只是太过劳累,才引起各种不适,断然不能轻易布药。所以这几日,我连夜翻看各种医术,才想出以熏香调理身体这种温和的法子,以何首乌,三七,蜂王浆,薄荷,碾压成粉末状,混入几样清新淡雅的香草,制成香料,自己还命了个名,称为芘罗香。
只是,这芘罗香已调好数日,却始终不见魏禧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又被事务缠身,看来,这香料还得多备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