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除岁，春风送暖。旧年的最后一日，贺都中一片欢腾，焰火在天上绽放，照亮了漆黑的夜。

禁宫素有守岁的传统，今年，禁宫中新添了两位王爷，禁宫的守岁宴更是严肃隆重。子时刚过，禁宫中的人陆续离开，守岁的人各自乘了车舆离开，各自回到府邸中。

皇甫渊与孟青和一前一后的离了禁宫，皇甫渊着了冕服，披了白色的狐裘大氅，他表情凝重，身后的孟青和亦步亦趋。原本他是没有资格入宫守岁的，但如今他成了宁公主的驸马，身份自然与以往不同了。

苏满掀起了车舆的棉帘，皇甫渊和孟青和一同入了车舆。

坐定之后，孟青和恨恨的开口道：“着实气人！”

“料到了。”皇甫渊冷笑一声。

“陆勋在延西前线立功，得陛下看中，如今襄王和陆机又要得意了！”孟青和不解气，狠狠拍了一下坐案，低吼道，“王爷与他们一文一武，从来都是泾渭分明的，可陆机今日，竟然对着王爷所主理的内官事指手画脚！”

“他们势头正劲，起了野心，也是意料之中。”皇甫渊淡淡的开口道。

“王爷便这样容着他们？”孟青和气红了脸。

皇甫渊也不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从古至今，若想成大事者，首要学会的，不是进，而是忍退，青和，这一点，你可不如你的父亲看的通透。”

孟青和脸一红，低了头，轻声道：“臣自然没有父亲的韬略。”

皇甫渊并没有责怪孟青和的意思，却见孟青和露出了羞愧的神色，皇甫渊岔开话题，轻声道：“青和，这几日青儿住在王府中，孟大人可想她？”

“这事，臣正要与王爷商议。”孟青和整理了下思绪，“父亲的意思是，殿下与青儿大婚将近，日日住在王府中，总是不妥的，眼下青儿病着，父亲想，让青儿回孟府将养……”

皇甫渊点点头：“孟大人思虑周全，今日太晚了，明日本王便着人送她回去。”

闲话间，车舆近了黎王府，皇甫渊嘱咐了苏满着人送孟青和回孟府，自己则满身疲惫的，入了黎王府。

***

黎王府中，并没有因为过年而特意着饰，一如平常。孟青夕年前便病了，一直被皇甫渊留在黎王府将养着，皇甫渊担心府中吵闹人扰了孟青夕静养，便下令府中一切从简，不得喧闹。

眼下入了夜，王府中竟然显得有些萧条。

皇甫渊并未往流晖阁去，而是踱步入了青隽斋的门廊，府中的嬷嬷靠着门廊打瞌睡，未注意到皇甫渊入了青隽斋。

已经过了子时，青隽斋却还燃着微弱的烛火，像萤火虫一样，星星点点的，惬意而温暖。内堂中无人，帷帐里，孟青夕睡在榻上，有些痛苦的蹙着眉，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瓷娃娃一般让人心疼。

皇甫渊吃了酒，头脑却是清醒的，他小心翼翼的坐在榻边，焐热了手心，轻轻探上孟青夕的前额，皇甫渊心中叹息，这温度只略略的降了些，却依然让人担心的很。

皇甫渊伸手拿过一旁的绢巾，沾湿了水，盖在孟青夕额上，许是冷水的缘故，孟青夕的蹙着的眉渐渐舒展开来。见孟青夕不再蹙着眉，皇甫渊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窗外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朵绚丽的烟花在窗棂外绽开。

榻上的孟青夕似是被吓到了，她打了个激灵，皇甫渊忙的握住她的手，在皇甫渊的安抚下，孟青夕慢慢恢复了平静，整个人再次陷入深深的沉睡中……

皇甫渊抬手，摸了摸孟青夕细腻的脸颊，他望着孟青夕，她熟睡不语的模样，一如从前那样温驯乖巧，惹人怜爱。皇甫渊心中慨叹，这是个孤寂的长夜，外面纵然热闹喧嚣，却与自己并不相关，自己的一颗心，都系在这里，系在孟青夕身上，随着她的翕合，上上下下。皇甫渊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整颗心都是她的，可是她却弃之如敝屣，如何能让她知道，如何能留住她的人，也能留住她的心……

***

天蒙蒙亮时，夏妩便起了身，芩音为夏妩梳洗一番，夏妩便去了流晖阁。

苏满伺候皇甫渊起身，入了内堂，却发现皇甫渊不再榻上，苏满一慌，差点摔了手中的铜盆。

“苏内侍，怎么了？”夏妩见苏满一脸慌张，忙问道。

“王爷…不在内堂啊…”苏满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夏妩轻笑一下，安抚苏满：“不要着急，随我去青隽斋吧。”

入了青隽斋，夏妩便看到，皇甫渊在孟青夕身边，闭着眼睛打瞌睡，他的冕服还未换下，想来是在这里陪了她一夜。

“王爷…”夏妩轻轻唤道。

皇甫渊本就睡得不沉，被夏妩一唤便醒来了。

“夏妩伺候您梳洗吧，是时候入宫问安了”夏妩轻声道。

皇甫渊这才发觉，自己拉着孟青夕的手，一夜都未松开。他直了直有些僵硬的后背，轻手探上她的前额，他瞬间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病恹恹的，眼下高热退了，终于是好转了。皇甫渊依依不舍的松开孟青夕的手，入了偏堂。

夏妩在偏堂伺候皇甫渊梳洗，皇甫渊抬抬肩膀，只觉得肩膀酸痛，想来这最近过于操劳了。

“王爷，可是受风了？”夏妩关切的问道。

“不碍事。”皇甫渊摇摇头。

“过几日，便是王爷大婚的日子，王爷要保重自己。”夏妩小声提醒道。

提起大婚，皇甫渊只觉得无力的身体充满活力，他笑道：“会的。”

夏妩熟练的伺候了皇甫渊，最后为皇甫渊披上了大氅。

“夏妩，宫中事忙，若是过了晌午本王还不回来，便着人好生将青儿送回孟府去。”皇甫渊不放心的叮嘱道，“着可靠的人。”

“是。”夏妩应声道。

皇甫渊离开黎王府，虽然一夜未眠，但他却毫无困意，脑中想起孟青夕熟睡的脸庞，他便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若是皇甫渊知道，不久之后，孟青夕会在大婚时抛弃自己，逃离贺都，远走北疆，他一定不会送孟青夕离开黎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