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烺未想到,一纸诏书,自己竟然被指给了四皇子皇甫铎。
为了给北凉尊荣,皇甫铎被封为襄王,而扶烺,也会成为尊贵无比的襄王正妃。
处所里,内侍丫鬟跪了一地,纷纷向扶烺道喜。她可是本朝第一位正出的王妃,地位尊崇。
扶烺手握着那诏书。刚刚内侍来宣旨,她欣喜极了,因为是皇甫渊求了陛下,成全了两个人,可当内侍宣出皇甫铎的名字,扶烺一瞬以为自己听岔了,等接到圣旨,她反复仔细的看了半晌,才发现,自己确实是要被指婚给四皇子皇甫铎,那个为自己筹谋过的人。
霎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六神无主。
他是否知道这件事,他若是知道会怎么做……千万个疑问在扶烺心中升腾起来。
日落月升,内侍走进处所,却看见桌上的饭食一点也没有少。得知扶烺被赐婚,禁宫各处纷纷着人送来了礼物,不到一下午的时间,礼物便堆满了外堂。来道贺的人也不少,但扶烺一概不见。她在内堂,坐在禅椅上,整个人焦灼不安。她呆呆的看着窗棂外,日头换上了月亮,什么话也不说,但她似乎是在等什么。
看着堆积成山的礼物,内侍小心提醒:“公主,这些礼,可否要做了礼单,以便来日答谢?”
“不必。”扶烺目光迟滞,语气却万分凌厉。
内侍有些狐疑,却也不敢反驳,只能领受着。
夜色渐浓,大雨漱漱作响。
不行,不能再等了!扶烺以为,他知道了这件事,会来向她解释,眼下,却迟迟等不来他的身影。她要去找他,要去告诉他,去同他商量,看事情,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刚要出门,却撞见了掌灯前来的夏妩。
夏妩一如既往的温柔可亲,可是此刻,她收起了她的笑容,换上一副惜悯表情。
“给公主殿下请安。”夏妩向扶烺施了个礼。
“怎么…怎么是你!”扶烺看着夏妩,露出惊异表情。
“公主大喜,夏妩,是来道喜的。”夏妩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扶烺意会,她遣走了左右,只留了夏妩一个人在处所中。
待四下无人,扶烺露出焦灼目光,她拉住夏妩,急不可耐的开口:“我要去找殿下,我要去找他!”
“公主现在,是见不到殿下的。”夏妩看着扶烺,轻轻叹息一声。
“为何?”扶烺蹙着眉,看着夏妩。
“公主可能还不知道。”夏妩娓娓道来,“如今四殿下刚刚封了王,便罢黜了朝上许多支持七殿下的人。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那些眼中钉肉中刺,四殿下想要除去很久了。只是这些人,追随七殿下多年,互相牵动拉扯。眼下,七殿下正在上阳宫为自己辩白呢。”
扶烺不可思议的看着夏妩,“他是陛下最爱重的儿子,不是吗?”
夏妩无奈轻笑一声:“陛下的心,从来都难以揣测。当年最得宠的大皇子,因为在阖宫宴上,引用了一句不合陛下心意的诗句,便被陛下发落去了雪莽,路上病逝了,去世后,陛下不允许大皇子的棺椁入太宗,直到今日,大皇子的棺椁,依然停在雪莽行宫中,不得安葬。”
夏妩说的轻巧,扶烺却倒吸一口冷气。
“那殿下如今…可好…”
“不好…”夏妩摇摇头,“殿下眼下自身难保,却牵挂公主。”
夏妩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扶烺。扶烺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只蝠纹玉钏。
“殿下知道,自己这一时间,可能见不到您了。”夏妩幽幽说道,“便让夏妩,拿了这个手钏来。这个玉钏,是皇后娘娘当年做夫人的时候陛下赏的,后来皇后娘娘赏了殿下,便是要殿下送给心仪的女子…”
扶烺握着这只玉钏,听着夏妩说话,手微微发抖。
“殿下想要告诉公主,如今情势有变,是天不遂人愿,可是人心未改,如朝夕入日月。希望公主谅解,明白…”
夏妩看着扶烺,扶烺脸上的焦灼逐渐消去,望着玉钏,她眼中噙上了泪。
半晌,扶烺抹掉眼中的泪,似下定决心了一般,认真而肯定的开口道:“请…请夏夫人转告殿下,扶烺谅解,扶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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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扶烺处所,被带雨的冷风吹着,夏妩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一把伞撑了在夏妩头顶,遮住了带雨的冷风。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夏妩耳边响起。
“夏夫人,雨大风冷,小心着凉。”
夏妩猛地回头,正好撞上皇甫铎的目光。
“殿下…”毕竟毫无准备,夏妩有些慌张,但立刻,她平复了自己情绪,向着皇甫铎行了个礼,“殿下万安。”
皇甫铎看着夏妩,她受到惊吓后,会下意识的皱眉,这个小动作,是他许久之前便发现的。
“夏夫人何时与扶烺公主如此要好,深夜拜访,所为何事?”
“扶烺公主初来贺都时,夏妩曾与公主有过交集,如今殿下和公主好事将近,夏妩特来祝贺。”夏妩看着皇甫铎,她将那好事将近四个字,说的尤为着重。
皇甫铎眼中闪烁着什么,表情有些僵硬,玩味的重复了一句:“好事将近…你当真这样想?”
“自然。”夏妩向着皇甫铎行了礼,一脸的平和,“殿下…哦不…眼下,要称王爷了,王爷双喜临门,恭喜了…”
皇甫铎叹了口气,他看着夏妩。她虽然看上去,平静无波,但她掩不住的,却是眼底泛出来的失望与悲切,虽然她藏得深,却完全逃不过他的眼睛。雨中,皇甫铎手里的伞完全偏向夏妩,他身子露了一半,被雨打湿。
“夏妩…”皇甫铎轻声道,“我常在想,若那一年,我不去泊南,留在这里,如老七那样护着你,如今让你死心塌地的人,会不会是我。”
有那么一瞬间,夏妩几乎要被皇甫铎感动了。可是这样的雨夜,这个熟悉的面庞,这样暧昧的气息。那痛不欲生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让夏妩不得喘息。
夏妩定了定神,轻笑道:“王爷如今封王拜将,又即将迎娶北凉公主,前路光明。如今夏妩,是七殿下宫中的人,七殿下待夏妩很好,前尘那些事,夏妩早就不记得了。”
“是吗?”皇甫铎看着夏妩妍丽的面庞,略带警醒意味的开口道,“夏妩,痴心错付,可是要后悔的。”
夏妩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夏妩既然选择,就绝不后悔!”
“你!”
夏妩决绝,走入雨中。皇甫铎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一把将手中的伞摔在地上,伞应声摔得四分五裂。皇甫铎内心嘶吼着: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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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承乾殿,夏妩径直入了内堂。
昏暗烛光下,皇甫渊坐在桌案后,正在做着摘记。烛灯下,他认真的模样儒雅温润,清新俊逸。
见夏妩浑身湿透的入内,皇甫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关切的笑容。
“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夏妩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有些慌张,“让殿下担忧了。”
皇甫渊让夏妩坐下,找了一条大氅,给她披到身上。
“让芩音熬些驱寒的汤药。”皇甫渊轻声道,“夏日里着了凉,更加难好了。”
夏妩只觉得周身暖暖的,她望着皇甫渊,轻声道:“殿下料的没错,扶烺公主听闻殿下被为难,果然是心疼了。不哭也不闹,认命了一般”
“是吗。”本来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皇甫渊并不觉得意外,“那玉钏,她可收下了?”
“收下了。”夏妩点点头,“如获至宝。”
扶烺收下了那个玉钏,便代表收下了他的心。没有什么,比一颗求而不得的心,更容易被操纵被利用,这是人心的通病。皇甫渊牵动嘴角,露出轻笑,灿星一样的眸子中闪烁着不明的光。
正此时,苏满通报了入内,他似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见夏妩在内,忸怩着不好开口。
“说便是了,夏妩不是外人。”皇甫渊看着苏满。
苏满行了个礼,开口道:“殿下,孟…孟府那里递来话说,说他们的孟小姐,今日携了府上的那个殒奴,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