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作者:李寻希      更新:2019-11-18 01:07      字数:4396

战局之外,变故突生。

易秋送小松母女二人回到村中时,看到的是一番极端混乱的景象。

眼前无数村民背负着或大或小的包袱向着各个方向赶路,脸上写满了惊恐不安的神色,像是在拼命的逃避着什么,老人牵着孩子奔走,大人扶着老人奔走,人群如同被浇上了一层开水的蚁群,没有固定的方向四散着逃逸。

其中一位年轻人在看到易秋一行人时惶急的上前:“你们怎么还不走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易秋下意识的问道,侧身望去,见小松母女两人着急的望着年轻人。

“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的消息,有村民在距离长望村周围的地界发现了雪猿!他赶回来后将这个消息迅速带回了村子,估计再过不久雪猿又要为村子带来灾难了!”

易秋闻言心中大惊。

与他同样震惊的,还有小松母女, 她们一听到雪猿两个字时,脸上顿时失去了颜色,从他们的神色中,易秋意识到了原来长望村的人一直都生活在被雪猿支配的恐惧中,千年前的那场由雪猿制造出的灾难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一场抹不去的噩梦,他们的祖辈在抵抗雪猿的战斗中身亡,而如今命运重复,噩梦与痛苦又要再度上演了吗……

“你们快逃吧,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年轻人说完,转身便没入了匆匆奔逃的疏散人流中。

远处隐约响起了阵阵雷鸣,伴随着大地的轻微震颤,让人的鼓膜隐隐作痛。

远处的雪山轮廓后,一个如山般的巨大人影正向着这里靠近,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此刻匆匆奔逃的脚步,出于内心极大的惶恐,他们停下了,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远山之后的那个身影上。

空气中是深深的沉寂,所有人都不敢呼吸。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寂静的人群中突然响起,那么的清晰明亮了。

“是时候保护我们的村子了!”

说话者正是刚刚那个年轻人,他丢下了背上的包裹,对周围的村民大声喊道,“被派去守护村子边境的一部分人正等待着和雪猿决一死战,我们这些年富力强的人又有什么理由不为了村子贡献出自己的那部分力量呢!”

他的目光沿着周围的人巡视了一圈,这时他惊讶的发现,许多村民正像他一样纷纷甩开了背上背负着的沉重包裹,甚至于其中有一些是老人和孩子,他们不约而同的走上了同一个地方,站成了以他为中心的一个阵营。

“你说的对!我们都应该为了这个村子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与其逃跑,不如豁出性命抗击!”

“拼死守护长望村!拼死守护长望村!”

人群中传出了沸沸扬扬的呐喊声,村民们站在了一起,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到了这一个阵营里。

小松妈妈松开了小松的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小松,你跟易秋哥哥待在一起好吗?”

小松呆呆的望着她。

她只是对小松轻轻地微笑,抬起头望向易秋,目光带着托付之意。

易秋对小松妈妈点了点头。

易秋望着小松妈妈奔跑向前而后融入人群的背影,突然发现小松妈妈这一刻的背影和他救小松时义无反顾的背影如此的相似,他望着那些此时此刻从各个方向有序聚拢而来的人群,意外的发现,此刻所有村民的背影亦是如此的相似。

杨晨羽这一方也感受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震动。

地震了吗?

他向着村子的方向望了过去。

“灾难还是来了,呵呵呵……”宋慕泽低笑一声,仿佛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了然于心。

灾难……

杨晨羽预感到有什么灾难即将在长望村降临。

杨晨羽惊怔住,想到易秋和小松母女二人现在似乎在村中,那正是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据他不远处,夕愔将身体内仅剩不多的灵力灌注到了宫川幽的身体内,为她的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处理,让她的血暂时止住。

“谢谢你……”宫川幽缓缓睁开眼睛,意识清明后发现自己正被夕愔小心翼翼的扶了起来。夕愔的肩膀架着她,给予了她站直的支撑。

这时候,他们忽然听到一阵急速的脚步声,循声望去,看到易秋正向着他们奔跑过来,由于跑得太急,他的脚不小心一滑,整个人俯面栽倒在了雪地,但片刻后他又迅速的站了起来。

“易秋,小松她们……”宫川幽问道。

“她们已经安全了。”易秋想告诉她小松母女现在投入到了抗击雪猿阵营的真相,但他终归没有说出,他对她伸出一只手,用着恳求的语气对他说道,“请将元素石交给我。”

五分钟之前,易秋还立在长望村喧嚷的人群中央,望着那些早已与他无关的人或事,犹豫着是否要趁现在迅速离开这里,直到小松拉了拉他的衣角:“谢谢你刚才保护了我们,你回去以后,请帮我向川幽姐姐说声谢谢,我们很感激他。”

“你要去哪里……”易秋还没有来得及问完,小松就已经随着母亲消失的方向跑去,转眼间他便没入到了即将与雪猿抗争的人群里。

大家都在准备迎战。

他恍惚间从这些人中看到了父亲的影子,这些人中,有御灵一族的后裔,也有自小生活在这里的村民,但此刻,他们的脸上的神情正如他们的决心一样,都是那么的统一且相似。

他为什么会一个人站在这里呢,面对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流,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他仿佛还是独自一人站在这群人的界限之外。

可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一直都在逃避,但却一直都立足在这片土地上啊。

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他本来可以走遍这世间的千山万水,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脚步始终扎根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他要保护这片土地。

现在,只有试试那个唯一的办法了,那就是元素石带给他的力量。

元素石来自于雪猿之体,其中蕴含着不可估量的能量,他曾经奔走各地收集过关于元素石的各种资料,得知元素石强大的力量背后其实蕴意着“毁灭之源”。

“毁灭之源”的意思,其实就是指力量对力量本源所造成的毁坏,雪猿便是这力量的本源,而与元素石相融的他亦是这毁灭之源,若能以他的力量终结这源头,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这场残酷的战役。

他已经做好了这个决定。

宫川幽没有想过易秋突然请求她归还元素石的缘由,元素石属于他,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将元素石交给了易秋:“现在,物归原主了。”

“谢谢你。”易秋对她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此刻天地间响起了风雪飘飞的声音,衬得周围那么寂静。

夕愔看着这一幕倾刻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朝着易秋消失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猜测在心中缓缓浮现。

“他是要和雪猿同归于尽吧。”宋慕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辨不清情绪的笑意。

“你什么意思?”杨晨羽发问的同时却听到了那个令人不安的声音,那个声音,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他推测出那个声音现在已经接近了长望村的边境。

“灵兽雪猿出世即将毁灭这个村子,到头来一切都会化作一片废墟,哈哈哈……”

杨晨羽记得关于雪猿的记载,那是有着高大的身体和极强破坏力的上古十大灵兽。

不能让他毁灭这个地方,杨晨羽想到这里时猛然站了起来,然而脚底还没站稳,全身脱力一般的跌坐在地。他太累了,精力已经耗尽,身体也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创伤,他眼看着危险迫在眉睫,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我真是……没用……”

他对着雪地落下拳头,望着易秋消失在了尽头的方向,沉沉的叹了口气。

“宋慕泽大人!长望村即将被雪猿毁灭,我们快离开这里!”

这时候,两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人远远跑来,架着宋慕泽欲离开这里。

宋慕泽被他们扶起,在离开的最后一刻对杨晨羽留下了一句话:“我们还会再见面。”

“易秋,你要去哪里……”宫川幽的视线停留在长望村的方向,沉默之中带着隐忍的悲痛。她久久的望着易秋消失的方向,视线久久的不肯离开,像是在盼望着故人的归来。

但愿他能归来,一如一位稚气未脱的孩子,在下雪堆积的雪地里堆起一人高的雪人,在幽蓝纯净的河水中无忧无虑的遨游,亦或是孤独的时候,站在望之河的河畔,对着无边无际的河水发呆。

那一天,长望村的村民们准备倾尽生命迎接战斗。

他们冲向雪猿接近的方向,然而,他们预料之中的战斗却并未发生。

他们只远远的看到,在群山之后,雪猿的身体突然重重地倒下,伴随着一声惊天裂地的轰鸣之声,一道淡金色的光柱从雪猿倒下的地方直冲入天际,光柱周围阴暗的云层迅速散开。

不久之后,他们又惊讶的发现,他们头顶上的天空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灰色的云层被光芒撕开,这么漫长的时光过去了,这是他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耀眼的光芒。

“你们看啊,太阳出现了!”一个村民惊呼一声之后,所有的人纷纷抬起了头,望向天空。

久违的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在大地之上,地上的积雪正无声的融化。

漫天飘落的雪花渐渐减弱,直至消失不见。

天地间不知不觉间变得宁静了起来。

小松妈妈牵着小松的手立在众人之中。

“妈妈,你怎么哭了?”几滴泪水打在了小松的额头间,她以为那是下雨了,抬起头才发现妈妈正伸手按上了眼睛。她没有说话,双手捂住脸,久久未言。

两天之后。

山中,鸟鸣清脆悦耳。山间的空气中弥漫着松木和青草的香气,小松妈妈和宫川幽走在前,杨晨羽和夕愔随行其后,向着山顶的方向走去。

“我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最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虽然没有再见到他,但我可以确信的是,他确实因为保护这个村子而牺牲了。”山顶上,小松妈妈遥遥望着远处长望村的轮廓,对着众人叙述说道,但她的语气格外沉重,更像是自言自语,“当年,关于他的故事,其实我们御灵一族的寥寥不多的后裔是知晓的,大概这些往事是不应该被我们记挂在心的吧,所以到现在,这些往事都已经被时间渐渐磨灭了……不过或许这样也很好……”

小松妈妈沉沉的叹了口气,叹气之余她想到了她的邻居,一个土生土长的长望村村民,小松总是亲切的称呼她为五婶。五婶总是在他们遇到困境时对他们施以援手,这些年来她已经给予了她们无数的帮助。

“人与人之间的界限虽然天生存在,但在互相帮扶时,或者因为某些意志万众一心时是可以被忘记的。”虽然他们与村民之间一直有着“御灵族”和“非御灵族”的界限,但这些年来他们都一直在共同生活着,平和且安详。有时候在某一个人遇到困境时,另一个人会热心的出手相帮。苦痛和代沟不能永远成为被遗忘的过去,但它也不会阻隔更美好的将来。

或许,短暂的忘记和长久的珍惜都很难得。

宫川幽遥遥的望着远处长望村的轮廓,她的手里紧紧的握着玄古之卷,脑子里突然回想起易逢曾经说过的的那些誓言,此刻,记忆中易逢和易秋的背影缓缓重叠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两个人的身上竟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都是心怀着强大执念的人呀,都为心中的执念付出过,与宿命抗衡过,即便最后生命的伟岸如昙花一现,却已然值得。

“我们要离开了。”下山之后,众人对小松妈妈挥了挥手。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来到这里,也希望那个时候的长望村越来越美好。”长望村之于北陆之地的每个人来说都像是一个美好的存在,她希望这样一个存在能一直延续下去,哪怕是不真实的幻梦,但过去的总归会过去,总有一天,它会越来越好。

最后一刻,她回头看了看长望村,面对着这个重焕生机的地方,终是在心里对它默默地道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