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一共五层,玲珑和嬴政派来的人住在最上面一层,东皇住在第四层,月神等人住在第三层,第二层是童男童女的住所,而第一层在舱底,里面住着许多傀儡,云中君的丹房也在里面。
玲珑把高月带到甲板上,这里只能看见一片大海,却不见东皇说的仙山在哪。
高月十分迷茫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两人的身后,站着几名死士头领,月神和星魂,以及大司命少司命。
玲珑站了会儿,回过头:“你们先下去,不日将登上仙山,我和千泷单独聊聊,等一下我会派人送她回去。”
月神眼神闪动地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星魂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转身便走了。大司命和少司命也立即转身离开,见众人都离开了,月神只看了高月一眼,便也离开了。
高月的眼神变得更加迷茫了些,前面女子月白的衣带被海风吹着向后轻轻飘着,及腰的墨发肆意飞舞,忽然她回过头,浅浅地朝她笑了笑伸出手。
“千泷,我们去那边看看。”
高月一愣,她第一次知道女子可以这般美,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她的美让人觉得特别舒服,宁静,好像天上的皎洁的月亮,轻轻流动的淙淙溪水。
她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出去,才忽然想起,她见过的所有人?她见过什么人?待她仔细一想,脑仁就开始发疼。
玲珑牵着她小小的手,绕着甲板走,如果不是还有一堆糟心的事要面对,她会觉得在海上待着还挺好的,这时的日头不算大,天色比较晚了,天上一片云也没有,蜃楼中央,扶桑神木金黄的树干冲破楼顶,大团大团金黄的树叶,犹如红云般的扶桑花,将整个蜃楼装饰得美不胜收。
月神在外面等了许久,才见高月被人带着出来,立即便迎了上去。
侍女笑道:“月神大人怎么亲自来接了?郡主正让奴婢将千泷姑娘送回去。”
月神看她一眼,语气清冷:“既如此便不劳烦姑娘跑一趟了。”
侍女福礼:“月神大人慢走。”
月神带着高月回到房间中,才轻声询问:“千泷,郡主对你说什么了?”
高月双眼茫然,似乎在想她的问题,半晌才轻轻摇头。
月神上前直视她的双眼:“什么都没说?”
高月又点点头。
月神将手覆上她的额头,检查了一遍,控心咒似乎没有失效,这才收回手。
玲珑在甲板上又站了会儿,身侧落下一个影子,她转过身,露出笑容:“他们快到了?”
张良过去,将披风给她披好:“嗯,快到了。”
张良昨日告诉她,流沙和墨家的人乘着机关兽青龙一路跟着蜃楼过来了。
墨家的人是为了苍龙七宿和高月而来,而流沙则是为了阴阳家而来。
经过调查,流沙得知昔日韩国的公子韩非是死于阴阳家的六魂恐咒,所以在刺秦再一次失败过后,流沙将目标转移到阴阳家的身上。
“子房,冷吗?”她柔声问道,接着也不等他回答,便用披风把他也裹在里面,轻轻抱着。
张良亲她额头一下:“不冷,等下我要去确认一下卫庄兄他们上船的地点,夫人独自去见东皇太一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玲珑眯着眼,嘴角带着笑,凑上去,在他唇上也亲了一口,一种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开,然后她惊讶地发现一件事,脸蛋红扑扑的看着他:“我好像长高了。”
亲他都不用勾着脖子了。
张良也是一愣,想到昨夜她的腿似乎比之前确实要长些,便意味深长地点头,含笑的目光移到她胸口处,将她抱紧,复又看着远处勾唇道:“嗯,不止。”
不止?玲珑又迷糊了,听见他轻声笑,她也笑,就在蜃楼生病的这一个月,她十八岁了,而在她离开的日子里,他二十三岁了。
提心吊胆了大半年,也许以后的日子风雨也不会少,但是玲珑此刻却觉得十分平静,海风轻轻吹着,两人依偎在一起,她知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再是一个人。
两人安静地看了会儿海,玲珑才往东皇的住所过去。
东皇的房间给人一种十分神秘阴森的感觉,玲珑看着脚下的虚空,心生警觉,前方是一道长长的琉璃桥,而屋顶是漆黑的星空,星空中闪烁着无数的星宿,她站了下,心中疑惑,明明她方才进来时外面还是黄昏。
“你来了?”一道空灵而又浑厚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玲珑看向琉璃桥的尽头,一个人穿着一件空荡荡的黑色长袍,完全看不清面容。
玲珑吩咐随从的侍女和侍卫在外面候着:“嗯,东皇阁下不是说有事商议?”
脚踏在琉璃桥上,玲珑踏实了些,一步步走过去,走到半路上时,她看见东皇的手动了动,而后她脑中忽然有些发晕,过后她忽然看见前方一片白茫茫。
玲珑心中一惊,看着前面的景色久久回不过神,她慌了片刻,便很快清楚,她可能是在做梦。
做梦?她不可能在做梦啊,玲珑四处瞧了瞧,随后又想,为什么不可能在做梦?那她应该在干什么?
眼前的景色变得飞快,她看见她的父母将她送进来,头也不回地就离开,随后看着自己长大,可以活动的范围就是一座山头,家人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
接着便有人带着她离开,说她品行不端不配再坐在这个位置,她一个人什么都没带,小心翼翼带着点开心地下山去,到家门前见到的却是紧闭的房门,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
画面再次变换,改朝换代,新帝上位,正是她曾经在山头救过的一个人,那人为她平了反。
她的父母过得并不好,她走上前去,听见她的母亲骂骂咧咧,还听见了她的名字,仿佛一切的不幸都是由于她,弟弟妹妹也跟着附和。
“他们从来没在乎过你,你不想报复吗?”
虚空中有人在说话,玲珑四处看了看,却没看见人。
“他们每个人都欠你的,你不恨吗?你救了他,他却害死了你。你没用处了,你的家人毫不犹豫就舍弃了你,甚至你死了都没看你一眼。”
恨?她有点迷茫,那道声音不紧不慢地重复着,仿佛有种致命的魔力,一幕幕画面在脑中回放,一道人影站在她面前,慢慢地朝她伸出手。
她恨他们吗?好像恨过。
恨过?为什么又不恨了?脑中一片翻江倒海,许多记忆仿佛要将脑海挤爆。
她双手抱着头,极力维持着清明。
“我可以送你回到过去,让他们付出代价。”
回去?可以回去?脑袋一阵一阵地疼,让他们后悔?可是她回去了,他怎么办呢?
他,是谁?
“你想回去的,你恨他们,不是吗?”
“走吧,跟我走,我可以让你回到过去,回到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去向他们复仇。”
他是谁呢?她脑子很乱,却莫名知道,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么一想脑中瞬间清明了许多,她摇了摇头,声音变得坚定:“不,我才懒得恨他们。”
那人似乎被她噎了一下。
玲珑想着要是有把剑就好了。刚这么一想,手里就握了一柄剑,她心中一定,二话没说就朝那人砍了上去,一剑穿胸,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玲珑莫名地就知道他的脸色变了,人影消散。
随后画面一转,这次她成了旁观者,烧得炽热的丹炉旁边,云中君满是褶子的脸被通红的火焰照着,显得更加瘆人。
脚下的女人完全没了人形,全身都是血,只有从那低低的呜咽声能听出她还活着。
云中君却好像丝毫没受到影响,不甚在意地将女人胳膊又划了一刀,放出一碗血倒进丹炉中,随后定神瞧着丹炉,半晌过后,丹炉依旧一点变化也没有。云中君脸上露出失望,十分鄙夷地看了眼地上的女人。
“那老家伙也有失手的时候?折腾了半天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把她处理了。”
断断续续的记忆突然在一瞬间连贯,原主在蜃楼出航时被秘密带上船,然后见到了东皇,东皇见了她一面后,她的记忆就模糊了,而她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云中君。
玲珑脑中忽然一阵剧痛,猛地一睁眼,便看见张良的脸就在眼前,眼底泛着淤青。
“子房?”她弯着眼睛笑,想坐起来,张良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她一愣,伸出手也抱着他。
张良的手扶着她的头,语气带着浓浓的担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玲珑摇摇脑袋,有点不明所以,她方才不是在东皇那里么,“怎么......”
说到一半,她猛地想起来:“易魂?”
“嗯,”张良点头,“不止易魂。”
玲珑心中惊骇,东皇的易魂术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原主恐怕也是因为易魂,所以记忆才变得断断续续。
不止易魂,还有控心咒,东皇方才在试图控制她,而那片星空则是用的幻境诀。
“我们快离开这里。”想到方才卫庄带来的消息,张良将她抱着起来,低声道。
玲珑原本还想问她是怎么脱身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云中君带着一众阴阳傀儡气势汹汹道:“郡主谋害东皇大人,今天必须给我等一个说法!”
守在门口的死士寸步不让,齐刷刷拔出刀:“尔等竟敢以下犯上!”
玲珑惊讶地看着张良,顿时清醒了许多,一个激灵站起来,着急地问他:“怎么回事?”
“你方才刺伤了东皇太一,”张良牵着她往甲板处走,简要道,“嬴政重病不治,病故于沙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