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将手中的霜魂剑放在一旁,接着不疾不徐道:“《易经·系辞》中说‘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阴阳交互,则成天地大道。所谓阴阳,涵盖万物,阴阳相生,包罗万象。”
“嗯……”南公摸着胡子,笑得十分和善,接着从身后掏出一卷竹简,“郡主对于阴阳已有很深的理解,老头子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郡主的,只有一件礼物要送给郡主殿下。”
礼物?玲珑恭敬地接过,那是一卷印着阴阳鱼的竹简,上面记载几乎所有的阴阳术法,她粗略地看了一眼,眼中有些惊讶。
上面写着,阴阳术从施展手法上阴阳术可分为术、诀、咒、律、法,境界修为炼金、幻境、控心、占星、易魂、五层。五层之上还有更为强大的阴阳咒印,禁术。她听张良说过,韩非和上任墨家巨子燕丹便是死于阴阳家的禁术“六魂恐咒”。
南公又道:“阴阳术每提升一层都需要付出成倍的努力,但这对已经精通占星律的郡主殿下来说想必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玲珑心里猛然颤了一下,手指一紧,捏住手中的竹简,倏地抬起头看着南公,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冷到了脚。她会占星律这件事,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过,南公又是从何得知的?
南公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依旧和蔼地笑着:“天生万物,各有其道,不论是何境地,你只需要记得你是谁便足矣。”
她心里突然一紧,仿佛被拉回另一个时空,当时那人说:“不论处于何种境界,你只需要记得你是谁,便不会再害怕。以后,你就叫明心吧。”
她的手有些颤抖,就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坐直了身体:“您......”
南公是她小时候碰见的老者?玲珑刚问出一个话头,又想着怎么可能呢?于是便打住。
南公只是看着她笑:“蜃楼之行虽然凶险,郡主只需记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定数之外亦有变数。”
玲珑从马车上回去时,身后的南公正在和嬴政请辞。
“陛下不必太过忧心,郡主殿下定能顺利完成陛下的心愿。”
“可是......”嬴政后来说什么,玲珑没听清,心里依旧满是惊骇。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马车上,马车缓缓向前行,她稍作思索,便也不再纠结了。南公原本就是一个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人,他身处帝国,却每每对反秦势力伸出援手。
不仅帮助张良,还将历史上记载送给张良的黄石天书送给了天明,不仅如此,对少羽也有过指点,他似乎很清楚历史的走向。不过,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就是了。
过了好久她才打开南公给她的那卷书,看了一会儿,玲珑惊讶地发现上面的功法和她一直练的武功竟然是相通的。
不过《易经》涵盖天地却中庸柔和,而阴阳术却是将某一种力量发挥到极致,例如大司命的功法,便是将四周之火凝聚成武器,而少司命则是运用木的力量。
颜路常年研究《易经》却是一个平局圣手,所以阴阳术和《易经》虽有着渊源,而方向却截然相反了。
难怪南公会说她很快就会知道。
她默默地翻着,一不留神就翻到了天黑。
她打开车窗看了一眼外面黑得几乎看不见的天空,想到南公那时的笑,定数之外亦有变数?难道是说她也有可能不会死?
“陛下的病情似乎更严重些了,方才陛下还把子婴公子单独叫过去骂了他一顿。陛下不是一直待子婴公子很好吗?”
“好什么呀,是不是亲生的都不知道,我跟你说,我昨天看见子婴公子对郡主……”
玲珑没想到竟然听见了自己的八卦,她使劲咳一声,外面的宫娥立即噤声快步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四周的宫娥已经回去歇下,不知是不是嬴政真的病重了,车队也停下来,没有如同昨夜一般连夜赶路,只留了一些士兵,隔几步站着一个人,背对着车队守着。
张良从门口闪身进来,玲珑一喜,他将油灯一吹,将她抱在怀中卧在榻上,低声道:“明天再看,伤眼。”
玲珑放下竹简,转过身圈住他的腰,心疼地问:“子房,累吗?”
张良的手从她膝弯穿过把她抱到榻上,顺便把她的鞋褪去,才让她整个人都躺在他怀里:“不累。”
想起他身上还有伤,玲珑急忙退开一些,双手改成环住他的脖子。
“晚上和衣睡早上起来容易着凉,”张良将面巾卸下,去解她的腰带,“释明心法和阴阳术乃是同源功法,夫人只需稍作了解便可。且今日我观察下来,章邯的布防半个时辰便会变换一次,毫无漏洞,想将婆婆带出去,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机会?”玲珑有点脸红,他将她贴着他,胸前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小衣,甚至能感觉到他滚烫的胸膛,和没穿差不多。
张良拿过被子将她裹住,吻她的额头:“只有在范前辈带着他们前来时,趁机用逍遥子前辈的梦蝶之遁将婆婆转移出去,而那时我趁机在婆婆的车上放一把火。这样即使嬴政也不会怀疑婆婆已经死了。只要将婆婆救出去,之后的事便好办了。”
“嗯,”玲珑心中一松,现在她也只有婆婆放心不下,如果婆婆被救出去了,她即使上蜃楼也不会过多担心,只是,她又问,“子房,你是怎么说服他们帮我的?”
张良的呼吸迟疑了一下,似乎准备说话。
玲珑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心里又暖又酸,一拱一拱地爬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吻上他的唇。张良抱着她的手一紧,玲珑离开,有点脸红,然后试探着继续亲,他的唇温温热热的,很软。
被他亲和亲他完全是两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疼里带着甜。
张良被她突然的热情弄得僵了一瞬,不过只一下,便翻身压着她更深地吻了回去。
她搂住他的脖子,心涨疼涨疼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她睁开眼:“子房......”
“嗯?”张良没有继续下去,将她耳边的头发顺到耳后。
她嘴角扬着,扑上去抱着他,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下去音调:“我好爱你呀!”
六月的小圣贤庄,荷花开了满池塘,却一名弟子都没有,颜路看着坐在凉亭棋盘旁的人,停顿了一下,走过去。
“大师兄,师妹刚刚还问我有没有看见你。”
伏念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仿佛被棋局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颜路愣了一下,迟疑地开口:“可惜子房和玲珑夫妻二人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不过他们一定会为你们高兴。”
伏念拿着棋子的手一顿,颜路在他对面跪坐下,像从前一样执起一边的棋子,只是张良的位置到底还是空了。
“子房不会怪大师兄。”颜路没有抬头,却知道伏念在看他。
“大师兄肩上的担子,子房比谁都清楚,只是他心中所系,却也重过生命,他也希望大师兄不会怪他。”
颜路抬头看着烧得只剩下一堆黑碳的藏书楼,似乎又看见了那天拿着火把,表情决然的张良,以及皱着眉平静坐在藏书楼内的伏念。
他从没想过,真正到了那一天,他们竟然会那般平静,仿佛并不是事发突然,而是早有预料,且深思熟虑过了。
伏念依旧没说话,落下一子,两人沉默了许久。
“师叔的身体如何了?”伏念问。
颜路温和地笑着:“已经大好了,三日后一定可以为你们主持婚礼。”
伏念点点头,正想说话。
“伏念,你们果然躲在这里!”九曲廊桥末端,橙黄色的衣角明媚得如同今日的阳光。
颜路站起来,含笑道:“师妹。”
荀鱼一溜烟跑过去,作出一副生气的模样:“你们竟然还在下棋,我都快忙死了。”
她走到伏念面前:“你也不帮我一起弄,刚刚上去挂东西差点摔死我。”
伏念将她看了一圈,眉头蹙着,语气带着责备:“不是说放着我来么?”
荀鱼笑嘻嘻道:“我就是看那六个怪物终于走了,心里开心。”
“六剑奴走了?”伏念朝四周看了一眼,连声音都高了一分。
荀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伸手摸他的头:“是啊,他们都走了三天了,你不会没发现吧?”
几个月前,李斯带着人来焚书,却白走一趟,随后便带着人气急败坏的离开,就在当天,赵高就派了六剑奴时刻监视他们几人。
而伏念就从那一天开始,便常常一个人对着他们师兄弟三人之前下棋的棋盘沉默。颜路也没想到,伏念竟然没注意到六剑奴撤走的事。
而此刻,伏念透过小圣贤庄的围墙看向了远方,颜路也跟着他一起看过去,荀鱼一愣,没再说话。
“更强大的敌人正在赶去,希望子房能够一切顺利。”颜路看着远方,将手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