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执子之手
作者:苏阳_susun      更新:2019-11-08 07:57      字数:3378

玲珑将手中的霜魂剑放在一旁,接着不疾不徐道:“《易经·系辞》中说‘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阴阳交互,则成天地大道。所谓阴阳,涵盖万物,阴阳相生,包罗万象。”

“嗯……”南公摸着胡子,笑得十分和善,接着从身后掏出一卷竹简,“郡主对于阴阳已有很深的理解,老头子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郡主的,只有一件礼物要送给郡主殿下。”

礼物?玲珑恭敬地接过,那是一卷印着阴阳鱼的竹简,上面记载几乎所有的阴阳术法,她粗略地看了一眼,眼中有些惊讶。

上面写着,阴阳术从施展手法上阴阳术可分为术、诀、咒、律、法,境界修为炼金、幻境、控心、占星、易魂、五层。五层之上还有更为强大的阴阳咒印,禁术。她听张良说过,韩非和上任墨家巨子燕丹便是死于阴阳家的禁术“六魂恐咒”。

南公又道:“阴阳术每提升一层都需要付出成倍的努力,但这对已经精通占星律的郡主殿下来说想必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玲珑心里猛然颤了一下,手指一紧,捏住手中的竹简,倏地抬起头看着南公,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冷到了脚。她会占星律这件事,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过,南公又是从何得知的?

南公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依旧和蔼地笑着:“天生万物,各有其道,不论是何境地,你只需要记得你是谁便足矣。”

她心里突然一紧,仿佛被拉回另一个时空,当时那人说:“不论处于何种境界,你只需要记得你是谁,便不会再害怕。以后,你就叫明心吧。”

她的手有些颤抖,就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坐直了身体:“那个人是您?!”

南公只是看着她笑,没承认,也没否认:“蜃楼之行虽然凶险,郡主只需记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定数之外亦有变数。”

玲珑从马车上回去时,身后的南公正在和嬴政请辞。

“陛下不必太过忧心,郡主殿下定能顺利完成陛下的心愿。”

“可是......”嬴政后来说什么,玲珑没听清,心里依旧满是惊骇。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马车上,马车缓缓向前行,她稍作思索,便也不再纠结了。南公原本就是一个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人,他身处帝国,却每每对反秦势力伸出援手。不仅帮助张良,还将历史上记载送给张良的黄石天书送给了天明,不仅如此,对少羽也有过指点,似乎很清楚历史的走向。

也许他就是她小时候碰见的那个人,也许他只是一位世外高人。不过,玲珑知道,他对他们没有恶意。

过了好久她才打开南公给她的那卷书,看了一会儿,玲珑惊讶地发现上面的功法和她一直练的武功竟然是相通的。

不过《易经》涵盖天地却中庸柔和,而阴阳术却是将某一种力量发挥到极致,例如大司命的功法,便是将四周之火凝聚成武器,而少司命则是运用木的力量,云中君则是利用金。

无论哪一种都是极致的应用,对人造成的伤害也是如此。

颜路常年研究《易经》却是一个平局圣手,所以阴阳术和《易经》虽有着渊源,而方向却截然相反了。

难怪南公会说她很快就会知道。

她默默地翻着,一不留神就翻到了天黑。

她打开车窗看了一眼外面黑得几乎看不见的天空,想到南公那时的笑,定数之外亦有变数?难道是说她也有可能不会死?

“陛下的病情似乎更严重些了,方才陛下还把子婴公子单独叫过去骂了他一顿。陛下不是一直待子婴公子很好吗?”

“好什么呀,是不是亲生的都不知道,我跟你说,我昨天看见子婴公子对郡主……”

玲珑听见外面有两名宫娥在议论,不由得贴得近了些,没想到竟然听见了自己的八卦。她使劲咳一声,外面的宫娥立即噤声快步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四周的宫娥已经回去歇下,不知是不是嬴政真的病重了,车队也停下来,没有如同昨夜一般连夜赶路,只留了一些士兵,隔几步站着一个人,背对着车队守着。

张良从门口闪身进来,玲珑一喜,他将油灯一吹,将她抱在怀中卧在榻上,低声道:“明天再看,伤眼。”

玲珑放下竹简,转过身圈住他的腰,像只小猫一样缩着,心疼地问:“子房,累吗?”

张良的手从她膝盖弯穿过把她抱到榻上,顺便把她的鞋褪去,才让她整个人都躺在他怀里:“不累。”

想起他身上还有伤,玲珑急忙退开一些,然后双手改成环住他的脖子。

张良将面巾卸下,又去拉她的腰带:“释明心法和阴阳术乃是同源功法,夫人只需稍作了解便可。且今日我观察下来,章邯的布防半个时辰便会变换一次,想将婆婆带出去,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机会?”玲珑有点脸红,他的手从她的腰间穿过,将她贴着他,胸前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小衣,和没穿也差不多了。

“和衣睡早上起来容易着凉,”张良柔声道,拿过被子盖住她的肩膀,接着亲吻她的额头,“只有在范前辈带着他们前来时,趁机用逍遥子前辈的梦蝶之遁将婆婆转移出去,而那时我趁机在婆婆的车上放一把火。这样即使嬴政也不会怀疑婆婆已经死了。只要将婆婆救出去,之后的事便好办了。”

“嗯,”玲珑心中一松,现在她也只有婆婆放心不下,如果婆婆被救出去了,她即使上蜃楼也不会过多担心,只是,她又问,“子房,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张良的呼吸似乎迟疑了一下。

玲珑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心里一酸,一拱一拱地爬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随后吻上他的唇。张良抱着她的手一紧,玲珑离开,有点脸红,然后试探着继续亲,他的唇温温热热的,很软。

被他亲和亲他完全是两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疼里带着甜。

她明明有点想哭,下一刻却又想笑,遇见他之后,她原本找不出任何意义的人生突然每一天都变得很鲜活。南公的话将她带回了前世,那时她每天脑中空空的,什么也记不住,也不敢去想,只是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只是她每次一想到,也许这一辈子她都会一个人走下去的时候,她还是会难过得掉几滴眼泪。

张良被她突然的热情弄得僵了一瞬,不过只一下,便翻身压着她更深地吻了回去。

她搂住他的脖子,心涨疼涨疼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她睁开眼,眸子很亮:“子房,我很爱,很爱你。”

六月的小圣贤庄,荷花开了满池塘。却一名弟子都没有,颜路看着坐在凉亭棋盘旁的人,停顿了一下,走过去。

“大师兄,师妹刚刚还问我有没有看见你。”

伏念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仿佛被棋局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颜路愣了一下,迟疑地开口:“可惜子房和玲珑夫妻二人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不过他们一定会为你们高兴。”

伏念拿着棋子的手一顿,颜路在他对面跪坐下,像从前一样执起一边的棋子,只是张良的位置到底还是空了。

“子房不会怪大师兄。”颜路没有抬头,却知道伏念在看他。

“大师兄肩上的担子,子房比谁都清楚,只是他心中所系,却也重过生命,他也希望大师兄不会怪他。”

颜路抬头看着烧得只剩下一堆黑碳的藏书楼,似乎又看见了那天拿着火把,表情决然的张良,以及皱着眉平静坐在藏书楼内的伏念。

他从没想过,真正到了那一天,他们竟然会那般平静,仿佛并不是事发突然,而是早有预料,且深思熟虑过了。

伏念依旧没说话,落下一子,两人沉默了许久。

“师叔的身体如何了?”伏念问。

颜路温和地笑着:“已经大好了,三日后一定可以为你们主持婚礼。”

伏念点点头,正想说话。

“伏念,你们果然躲在这里!”九曲廊桥末端,橙黄色的衣角明媚得如同今日的阳光。

颜路站起来,含笑道:“师妹。”

荀鱼一溜烟跑过去,作出一副生气的模样:“你们竟然还在下棋,我都快忙死了。”

她走到伏念面前:“你也不帮我一起弄,刚刚上去挂东西差点摔死我。”

伏念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皱着的眉头到底还是柔和下来了,眼里也是明显的担忧:“不是说放着我来么?”

荀鱼笑嘻嘻道:“我就是看那六个怪物终于走了,心里开心。”

“六剑奴走了?”伏念朝四周看了一眼,连声音都高了一分。

荀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伸手摸他的头:“是啊,他们都走了三天了,你不会没发现吧?”

几个月前,那日李斯带着人来焚书,却白走一趟,随后便带着人气急败坏的离开,就在当天,赵高就派了六剑奴时刻监视他们几人。

而伏念就从那一天开始,便常常一个人对着他们师兄弟三人之前下棋的棋盘沉默。颜路也没想到,伏念竟然没注意到六剑奴撤走的事。

而此刻,伏念透过小圣贤庄的围墙看向了远方,颜路也跟着他一起看过去,荀鱼一愣,没再说话。

“更强大的敌人正在赶去,希望子房能够一切顺利。”颜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