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把自己锁起来了。
可惜锁得了人,锁不了心。
听闻叶笙前些日子回来了,原来一晃三年过了。
有些人,一日三秋,比如叶笙;
有些人,三年一日,比如我。
临渊阁的书已经不读了,我最多的时间,大把大把的时间,是在专研织梦。
就这样醉生梦死地过活着。
只有瑞安会来,抱着一只红耳雪狐,乖张跋扈。
瑞安倒是不闹的,就是路过看看便走,极少交谈。
有天给我带了一碗药,说是仲梦开的方子。
我喝了几日,体病去而心病留。便对她说,“公主,烦你请仲梦亲来可好?医者父母心,怎能只听闻面况而定除根药?“
不几日,瑞安再来,未见仲梦,只得了一叠法复杂的纸条,说是仲梦新开的方子。
我拆了最后一个穿心扣,展开铺平,上面跃然良方:
君可织梦,以念唤我,以神囚我,如我不破,则见。
不愧鬼医,果真良方,药到病除。自那日起,我便开始一心摸索织梦。
可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桃树下织梦不分昼夜,也没能做到以梦网为媒,传我心神。
我挫败的时候,常常想起我小时候,在陈国的小时候,第一次无意间在桃树下以香织了个梦,等我醒来的时间,是在母后怀里,一脸凝重和惧忧。
经她之口,我才晓得,为什么陈国东宫无桃花,为什么我总要穿熏了檀香的衣服,为什么御权术不学要先学会克制情绪。
我出生那晚,融安城下了整整一夜的鹅毛大雪,即便是七月,在陈国也不稀罕。可是,满城的桃花却迎雪而绽,这是陈国史书里浓墨重彩的一笔,是陈国历史上唯一一次桃花雪,也是整个东陆迄今为止第一次桃花雪。
其实,那不过是我无心织得的一个梦,让所有人觉得桃花开了罢了。
少司命言,我初来降世,轮回里封印了潜能,释放了最后一点邪力,织得的,是上古失传的摄人心魄。天生能以香织梦,能织得天罗地网便是陈国福星;能织得无人可破可使陈称霸四国。
这是陈宫里最深的一段秘史。为了不引得四国虎眈,为了风雨中求生存,为了保护好我这颗陈国最后的暗棋,母后瞒天过海一手策划了那个广为民传的谣言,花神降世。
从此,陈宫里被砍得无一棵桃树,连桃木都没有。我开始穿熏了檀香的衣服,习得克制情绪。
只为了不被外世所知道我身负的秘密。
再后来,陈灭亡,我为质子,送遣入冥。
我其实不过是陈孤注一掷的最后一颗棋。
我可惜我入冥宫后,才遇到桃树,才织得梦,空有天赋,难攀高峰。
母后诚不欺我,真是与生俱来。可惜只能做得简单。
我也是很开心了。闲暇时,读书织梦,研墨听风,若是真如此便好了。
我出关前,少司命现,为我送行,凝眉握拳,忧心而说,“少主此行,需得小心,陈国大业,均系尊身。需得仔细两样事,一为小心练习,切记莫惊动,重获摄人心魄,便是天佐我陈扭转乾坤时;一为小心解你梦之人,是缘是劫,老朽现在看不清,要看少主造化了。但预言坛昨日显示,织合破,天下动。少主,万事小心,保重,臣在此,以待陈起。“
他单衣抱拳恭送在风雪中,我带着异样的心思踏入了燕,也踏上了在冥卧薪尝胆的不归路。
不是第一次遇见仲梦,却是在她轻轻松松除夕破我梦时一眼爱上了她。
无论我当时心里是多么气急败坏,却不得不承认,打心眼里,的确是心生敬意的,这浓浓的我不愿意承认的崇拜夹杂着我悸动的心绪,我越抑越强。
她走后,我是恼的。我以为是恼她破我梦恼她瞧不起我们男子,后来我才想明白,不过是她破我梦的那刻我抬眼陷进了情网,心绪不宁,方寸大乱,我恼实则是怕她不认可我。
我想起少司命的临行赠言,突然觉得几分道理。
我们相遇,是缘;我爱上了不爱我的她,是劫。
临渊阁里,偏偏不知为什么,我把所有的时光给了沉思,所有沉思都不知不觉成了相思。
太多一个人的时光,就太多闲暇可幻想。
她破我梦的情景,混着少司命的话,在心上辗转数遍。
我有时候会气,她真是误我终身的破梦人;有时候又想,是缘是劫未定,许是会又扭转呢?
我便安临渊,静待风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