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年日月夜,终是学得功夫深。
瑞安十年冬,近年根,我终得以出师。我本想和涅槃师傅告别,却不想找遍了整个空刹山也未寻得那抹火红身影,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邪僧。
只得朝山,重扣三首,大喊一声,涅槃大师,不肖之徒叶笙在此拜别,日后行走江湖,定不辱没师名。
之后便一声口哨,骑着踏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行程,快马加鞭,却怎么都觉得踏火不够快,恨不得能掐个决移影先到才好。
抵达暝幽城的时候,正值晌午,抬头望日,目眩暗楼,却瞧见一抹黑衣掠过,心生怪奇。
却不知道怎么的陡然想起三年前我暗访陈质子的那幕。
有心看了看城门,倒是也没什么洞眼,可见当年功夫真是不够深,连个难补的痕迹都没留下来。
过了城门,跳上马一路飞奔,亮了腰牌便进了冥宫,停都没停,踏火是冥幽金口玉言钦定的可以入后宫的马,极其好认,大伙也不与为难。
我一骑红尘,鲜衣怒马,拉缰邻福宫,跳下来马鞭一扔便直直地踏进去,脚还没踏进内院就急急地喊着,“落儿,我回来了!“
“叶笙哥哥……“如我日日夜夜思想的一样,落儿再见我果然是生生扑入我怀,声音绵绵化我心。
我正得意享受,她却硬生生地在马上就要贴进的时候猛得拉回去了。
“这样就好,还是别抱了,会压坏小白的。“落儿指指怀中圆鼓突起,一只小脑袋伸出来领口,一丝慵懒,却神气地向我眨眼。
可把我气坏了。这个小畜生,居然敢卧在落儿的怀里!
伸手把它拉出来,“原来是只狐狸。“
随手一扔,张开双手,“现在可以了。“
落儿扑哧一笑,“叶笙哥哥学艺,怎么学回去了?以前总是说我,现在却是比我还孩子气嘞。“
我面虽驳但不薄,瞧见院里梅花正香,下面置着把黑木摇椅,毡垫锦被一应俱全,不请自坐。
旁边茶几,有壶无杯,我摇摇头,又是没我管教自己对嘴喝了吧?拔盖一闻,正是琥珀,勾起我沉睡三年的馋虫,对嘴饮之,正畅快,听得落儿戏谑地说,“这是小白喝的。“
什么?那畜生之前对嘴喝了?!
我起身去吐,擦嘴抠胃。待回来是便见她已安坐椅上捂嘴笑,那白毛畜生在趴在她双膝之上,居然……也……在笑!
我席地坐旁边,看见它居然敌意瞪我,头不大眼睛不小,瞪起来提溜圆,我索性瞪回去。
它居然还炸毛?真是仗着落儿的宠爱无法无天了!它知不知道它占了我位置?它鸠占鹊巢还有理了?
落儿忙顺顺它的毛,笑着说,“小白,这是叶笙哥哥,我和你讲过的。叶笙哥哥,这是小白,是只雪狐,你走后一年半载,陈国进贡得来的。“
“雪狐红耳,莫不是得病了。还是少接触好。“我心下诧异,这狐狸与众不同,怕是灵性极高的。
“它被奸人所害,九死一生,落得红耳一对。回头我与你细细讲。“她揪着那双红耳,淘气地说,“很萌对不对?“
“对。落儿眼光,向来极好。“萌什么萌,这么一只挑衅我的狐狸,霸在我们之间,我真想把它丢回陈国去。
世人都说狡诈如狐,这白毛小畜生,活脱脱在占落儿便宜,这个坏胚!
可是看落儿那么喜欢它,我硬碰硬落不得好,姑且立个下马威,日后再长议。
“在下叶笙,落之终世卫。不会通灵,不懂狐语,故吾讲汝听便可。“我拿起桌上掉毛大半的孔雀羽扇把玩,看它叽叽咕咕,心想怕不是什么好话,转指它说,“不准骂我。“
“在下姓白,名瑞香,落之子,敬请指教。“落儿开口,为它翻译。
“它是你儿子?“
“额,是的。这个说来话长,现在天色已晚,不如用膳吧。“
“嗯,也好。“我心情莫名大好,抚摸了一下这小狐狸,“儿子。“
正欲进,却看手里残扇,心想落儿合适用过破旧之物,能收莫不是有蕴意?
“落儿,这羽扇可是有甚藏意?“我轻轻摇着,一根大片孔雀羽毛拆落而下。
“倒是没什么的,不过是拆了取支翎毛逗小白玩耍罢了。“
小白小白,又是小白!
沐浴更衣,入席享膳,开箸启宴,我又回到了三年前,冥宫里行云流水的日子。
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却一切好像都变了。
我刻意地没大没小想回到从前的嬉闹,却发现着实是尴尬的。
我看着“儿子“坐在它加高的小座椅上同桌而膳,突然觉得我也许三年前不该走的。
有些离开,注定失去;有些失去,不知道能不能还回来。
郁郁地吃了晚膳,直到入寝,我也一直郁郁的。
最终郁闷地和她躺在床上,中间横着个嚣张的一肚子心眼的“儿子“。
睁眼难睡,阖目无眠,我假寐憩,夜静虫鸣,凝想求思,期以混沌通开。
末了,心终是一叹。
我错过了落儿一时的成长,但终会融适。我只要不错过落儿一世的成长,那便是好。
不管怎样,我回来了;能有落儿,那便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