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这种登峰造极的厨艺，岂是寻常的黑暗料理可以拯救的？
无奈李青依就是理解不上去，寻常人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不理解男人苦大仇深的表情背后，背负着怎样的菜谱。既然教导无果，也只能自己去做了。
老太太听力了得，最好还是不要随便走动，暂时只在厨房待着就好。趁着李青依生火做饭的功夫，吴悠满厨房的到处翻腾，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翻过了，就差没去炉灶里找找。
他一个人上窜下跳，少女自己烟熏火燎，在头上顶了五个红色井字之后，她咬着牙问道：“你在找什么？”
“啊？”吴悠停下动作：“找糖啊。”
只一句，李青依就理解了他的意思，虽然隔了好一段距离，但在老太太家里，还是不谈这个为妙，目盲之人多耳聪，指不定哪句话就跑到老人耳朵里。
这不过是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实在是不忍心让她承受丧子之痛。
李青依直直的望着吴悠，摇了摇头：“菜里放糖还能吃嘛？大娘可不喜欢酸甜口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责怪之气。
“嗷。”
“而且啊，糖本身就很贵，不一定会放在厨房，一点常识都没有。”少女的话语里透着满满的嫌弃。
“嗷。”
采买的事一向是林梓虚去做的，反正事事都会办好，无需操心。
在不知不觉中，他慢慢变成了生活二级残障人士。
乖巧的站在一旁，看着少女自己忙上忙下，厨房边上里有几捆砍好的柴火，食材寥寥无几，院子里晒着一点干菜。
李青依挑出点好的，在水中泡了好一会儿，找了好几圈实在是找不到其他食材了，无奈只炒了干菜，煮好了米饭去叫老太太。
老人自己搬着桌子要出来，吴悠下意识的跑过去接过来。因为手上还绑着麻绳，行动多少有些不便。老太太笑着道谢，但接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摸到了吴悠手上的绳子，脸上的笑明显一僵。
她像是确认般的再次摸去，被吴悠轻巧的躲开了，放好了桌子招呼着吃饭。
老太太不放心的开口问道：“刚才……我好像摸到你手上挂了什么东西，毛扎扎的。”
李青依盛好饭端过来，正听到这一段，瞥了一眼吴悠示意他自己回答。
吴悠撇撇嘴，晃了晃手上还未松开的麻绳，对此表示了强烈的不满，这份不满被少女直接无视了。
他只好开了口，无奈的道：“啊……是那什么，这是我的汗毛，我这人汗毛一向比较重……”
顺着余光看去，他都能看到始作俑者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嘴部紧紧的抿着，那也掩盖不了嘴角上扬的事实。
“这样啊。”老人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睛里写着的是满满的不可思议：“你比我儿还严重，不过没关系，大男人，这样看起来很有气概。”
盲人摸象。
吴悠默默地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在老太太的心中，大概跟野人差不多了，腿毛能随风飘扬到二里地的那种。
可叹一世英名。
老太太虽目不能视，但日常生活还能自理，李青依特意把菜夹到老人碗里，却被她拒绝了：“我能吃到，不用伺候我，你们吃过了没啊？一起吃。”
“吃过啦。”李青依坐在老太太身边，笑着说道：“还是和周宝一起吃的，您就放心吃吧，我这次来得匆忙，忘了买些菜，你先将就一下。”
老太太点点头：“诶，其实我自己能做饭，你们不用巡街么？”
“不用啊，我前一阵太忙了，巡抚特意准我假，难得的假期好好休息一下，大娘还催着我巡街。”
“哦哦，是这样，你们不用照顾我，我什么都能找着，回家休息去吧。”
“大娘，我这是特意来看你的，就这么坐着一点也不累呀，你就快吃吧，吃完了我陪你说说话再走。”
“好好。”老太太点着头，不慌不忙的吃起来。
两个年轻人就坐在老人身边，静静的看着。吴悠不知道李青依吃没吃过，反正他是没吃过。
饿了好久了啊！恨不得吃手手。
看着那一小盘干菜，忽然觉得特别好吃，干瘪的青菜被水泡过，制造出回光返照的假象，水汪汪的。虽然不如新鲜蔬菜般饱满，上有条条细纹，但依旧充满了诱惑力，他已经沦落到想和老太太抢饭吃的地步了。
吴悠深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站起身在小院里来回溜达。
这里还和上一次来时没什么两样，工具摆放的都很整齐，或许是害怕一旦换了地方，盲眼老人会找不到，所以每样东西都摆放在固定的位置，从未改变。
老人暂时还不知道周宝的事，诚然如李青依所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让这个风烛残年的老者背负，确是太重了点。
谎言有时是善意的，但善意也可能是单方面的。
不一会儿，老太太就吃完了，李青依下手开始收拾桌子，却被老人拦了下来：“不用不用，我来吧，你歇着去。”
过了好一会儿，见拗不过老太太，李青依还是放弃了，只是围在老妇周围，看着她来来回回的端碗筷。
目虽盲，在这小院里行动却无一丝不便，还能自己打水洗碗，虽然年纪大了腿脚说不上灵光，至少生活上的自理是能做到的。
吴悠目露讶色，不由叹道：“大娘你手脚挺轻……轻盈啊。”这还是瞎子么？看着跟没瞎一样。
“哈哈哈……”老太太笑了两声，声音难免显出老态，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把洗好的碗筷擦干，一个个摆放好：“你若是在一个地方住上几十年，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所有的东西。”
不，我觉得我做不到。
因为普通人放东西，往往是哪里方便随手就放哪去了，到了需要用的时候，找好久可能都找不到。
大娘你这连门有多高地有多宽都知道，走起来如常人一般，正常人真就做不到，因为他们不会刻意去记这些东西。
老太太把该收拾的收拾完，该洗的洗完，转身往屋里走，一边念叨着：“最近这天气真是差，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是个晴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