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头也不敢抬，哆哆嗦嗦的把他跟捕头说过的话又陈述了一遍，比以前多花了一倍的时间，好几次都说不清楚，然后从头开始说。
这人要么是天生胆小，遇谁都这样；要么就是做过亏心事，一上公堂就胆颤。
那之后，仵作也证实了周宝确是死于中毒。只是死之前有过解毒的迹象，只可惜中毒太深，器脏受损，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巡抚接着审吴悠：“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我不认。”吴悠面不改色。
“你有何证据证明与此事无关？”
吴悠站直腰杆道：“这位证人只看到我和周宝在一起，但他喝下的毒水并非我给的，也没有强灌他喝，如何证明我就是故意让他喝下的呢？”
“再者说，既然我有意毒死这人，又何必跑遍整个扬州城去寻医生，把他扔在僻静之地岂不省事？”
巡抚略微思考道：“并非强灌也可能是诱骗他喝下，这一点不足以证明你的清白。后时寻医也可能是后悔，最终救人未果，也无法作为证据洗刷你的嫌疑。”
他接着道：“你当时是何原因与他在一起？”
“我们……”吴悠想了想，决定把中间妄想碰瓷的那一段掐掉，只道：“是偶遇，我们一见如故，本想约个时间喝点酒。”
巡抚一指周围跪着的几人：“这几位似乎见到过你和他，在街上发生过口角。”
不，我只是碰瓷。
那些人老老实实的跪在堂下，没一张熟悉的面孔，虽不至于哆哆嗦嗦，也都如惊弓之鸟，不敢轻易答话。
吴悠见状解释道：“天黑看不清，我们不过刚好碰到，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反之还约好了想去喝酒。只是他一向是个孝子，急着回家看望母亲，故而之后没有喝成。”
提到孝子这个词，站在门边上的李青依明显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原状。
吴悠这才想起，命案在前，堂下竟无一亲属，那老太太或许是眼睛不方便，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一想到日日早上，老人那满是担忧的送走儿子，到了晚上又欣喜的等待儿子归来的样子，内心还是不免一阵酸楚。
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他努力过了，没救回来，便是无奈。
这就进入了死胡同，师爷站起来躬身道：“大人，我觉得此案疑点甚多，还需再调查，要不……让这位吴掌柜跟随捕快一起调查此案，”
巡抚思考了一下，最终决定：“从今日起，嫌烦暂时配合调查。由……”巡抚四下看了看，正好看向李青依，但她毕竟是女子，行事多有不方便之处，想了想目光还是移开了。
正想点选捕快，李青依却自行从人群里站了出来，施礼道：“大人，下官愿调查此案，还请大人成全。”
巡抚见了眉头一皱：“此为命案，犯人必是穷凶极恶之徒。李捕快毕竟年轻，又为女子……”
“大人可是认为女子不如男？”李青依打断他的话，大声问道。
“不不。”巡抚赶紧解释道：“巾帼不让须眉，本官相信你的能力，只是这确实是一件危险的事，捕头又暂时分不开身，那便选两位捕快配合你们的调查……”
“不用了大人。”李青依上前一步，直接跪下：“大人，我与周宝算不上金兰之交，但向来关系不错，尤其是与周家老母，更是亲厚。如今他家逢了难，还请大人给李青依这个机会，定不辱使命！”
掷地有声，句句恳切，饶是铁石心肠也不忍拒绝。
巡抚沉思片刻，又与师爷商量了几句，一拍惊堂木道：“好！此人就暂交你看管，夜里要送回牢房，防其逃脱。”
“是！”
“退堂！”
又是惊堂木一拍，在衙役整齐的声音中，相关人员渐渐退下，吴悠再次被押了出去。
出了衙府之后，押着他的捕快便回去了，只剩下李青依站在他身后。就算没有回头，吴悠也能轻易的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注视，像一根尖刺直直的扎在脊梁上。
李青依毫无喜悲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走吧。”
他感到肩膀处有人一推，被迫的往前走去。
一个捕快押着一个被绑的人，倒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还是有吃瓜群众喜欢驻足观看。吴悠特别讨厌那种被当成猴看的感觉，他一边被迫向前走，一边讨价还价道：“这位官爷……官娘啊，你能不能给我松松绑？我又不会跑，你都知道我家在哪，我跑了你也能找到我啊。”
“松绑是不可能的，你有那个闲心不如想想到底是谁害了他，我们那位丢失的衙役又去了哪里。”李青依冷静的答道，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吴悠自动过滤掉重点，面色一喜道：“哇，你是相信，人不是我害死的咯。”
李青依押在他肩上的手一紧：“那也说不定。”
“嗷。”那声音饱含着满满的委屈和失望。
说了半天，还是怀疑我杀人咯。
“我相信你。”好听的女声再次从身后传来，只可惜他现在双手绑着，回身不方便。
李青依沉寂了一会儿道：“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好人，女人的直觉一向比较准，所以才会被男人讨厌。”
这话说得挺对的。
吴悠眨眨眼道：“那就多谢捕快大人的理解啦。”
那你还一副冷脸。
“我只是恨。”李青依的字忽然咬的有点狠，语气中都有一种恨不得咬死人的感觉：“我相信你所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容忍你一再的跟踪和调查。明知道要出事，却无能为力去阻止，我恨得是我自己。”
男人苦笑道：“何必这么跟自己较劲呢，你就恨我呗，我不怕被你恨。”
“这是两码事。”李青依押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吴悠恍然中惊觉，这条路正是通往周宝家的路，他熟悉的很，因为每天都会晃荡几个来回，周围的邻居都快混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