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烬海的璀璨之光,从早到晚,昼夜不息。
镜绯棂有时候会站在母亲的墓碑前看很久,有时候会站在阳台上看很久,有时候又会站在卧室的花窗前看很久,一直看到两眼发酸,发涨,发疼。
让她感到无比宽慰的是,每当她站在阳台上,面对着天空与大海拉小提琴的时候,幽灵古堡里的常驻乐团——流浪者之歌,便会即刻赶来助阵。
他们飘浮于半空中,零散地围成一圈,各司其职,各奏其器,与她一同开启即兴创作的大门,走向一段疯疯癫癫、自得其乐的旅程。
流浪者之歌,简称流歌,共有五位成员,分别是:达伦、乔伊、索菲、克雷孟特、夏佐。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乐器,也都有自己鲜明独特的个性。他们的相聚,是源于对音乐的痴爱,源于对远方的渴求,源于对自身的探索。
达伦是沧烬海里的一只狮子鱼精,擅长拉小提琴。他的小提琴琴弓,是取自自己身上的一条背鳍。他身材修长,容貌有着形同女人般的艳丽,却不知为何,脸上总是笼罩着一股忧郁的气息。他情绪低落的时候,手臂上会出现一道道不太明显的、红褐色相间的细纹。
乔伊是沧烬海里的一只双尾海马精,擅长吹萨克斯。他个子矮小,嗓音低沉而又洪亮,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幽灵古堡里上蹿下跳、引吭高歌,美名其曰锻炼肺活量。但不幸的是,由于他的即兴演唱极其难听,且夹杂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外海口音,所以总是免不了遭到集体群殴,外带吐槽。
索菲是一只红脚的燕鸥妖,一位引人注目的、极其优雅的女士,也是一位主唱。她喜欢穿着火红色的皮靴,涂着火红色的口红,一头长发高高地盘卷着,状如一顶美丽的花冠。为了保护嗓子,她平常不唱歌的时候,就会惜字如金,尽量使用肢体语言,或者,假装没听见。
克雷孟特是斯洛岛上的一个岩石精灵,擅长弹奏钢琴,又嗜酒如命,人称“智慧酒老”。他是一个蓄着花白色胡须的老头,喜欢带着一顶黑色的尖角帽,上面挂着一个金色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帽子总是歪到一边。
他的这顶尖角帽,实际上是一个隐藏的储物柜,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宝贝,和他最爱的蜂蜜威士忌。每次弹钢琴之前,他总是喝的醉醺醺的,却丝毫不影响出色的发挥水平,甚至从他的琴声里,你似乎还能闻到甘泉般的清冽酒香。
“智慧酒老”中的“智慧”,并非是徒有虚名。
早在斯洛岛刚刚被填起来的时候,克雷孟特便已是如今的这番模样。他是从一个古老的森林里被偷偷搬运到这里来的。
当时,他原本是醉酒后呼呼大睡来着,结果一觉醒来,就到了这座孤岛上,四面环海,无边无际,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去。
既然回不去,那就不回去吧,就当做是挪了个新的地方睡觉。他如是想着,抱着一颗随遇而安的心,就此居住了下来。
就这样,七万年间,他看着太阳东升西落,看着海水潮涨潮落,看着岛上花开花落,亲眼见证了幽灵古堡是如何一步步建造起来的,见证了洛罂璇和墨澜修斯是如何一步步走在一起的,也见证了镜绯棂的出生,消失,与回归。
“克雷孟特爷爷,您为什么被称为‘智慧酒老’?”镜绯棂这样问他。
“哦——这个嘛,”他扶了扶歪掉的帽子,抱着酒瓶喝了一口威士忌,然后又捋了捋胡子,慢悠悠地回道,“大概,是因为我喜欢喝酒,再加上年纪一大把,难免有些老糊涂,所以大家给我取了这个称号,是为了提醒我,不要因为喝了酒,就忘了自己的脑子里曾经还装过‘智慧’这种东西吧。我猜是这样的,小殿下。”
乐团的其他四人,对此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他是个有趣的老头,”达伦说,“他总是问我,若是我的背鳍都被拔了做琴键,会不会数量有点不够,能不能问我的同伴借点?我没答应。但不可否认,他还是极其富有智慧的,就这件事而言。”
“他经常夸赞我,说我的海马嘴生来就适合吹奏萨克斯,这是一种天赋。”乔伊洋洋得意道,“他还说我的两条尾巴,长得很对称,所以当它们变成两条腿时,我便能够站立得稳稳当当的,无论怎么用力吹萨克斯,都不会往后晕倒。我想,这是一种很有智慧的说法。”
“智慧,大部分年长者都有,除非,他真的老糊涂了,要不然,就是喜欢装聋作哑与装疯卖傻。”索菲言简意赅。
“他是个‘只会’喝酒的老头,所以戏称‘智慧酒老’。”夏佐不屑道,“我经常在他睡觉的时候,偷偷地拔他的胡子,可他却一点都不知道,还以为是被虫子给吃了呢!”夏佐幸灾乐祸。
夏佐,其实是一个龙蹄草精灵,也是克雷孟特的一个徒弟,擅长打架子鼓。他是一个性格有些桀骜不驯的小男孩,一头浅绿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被大风刮过一样。他每次打鼓的时候,总是喜欢拼命地摇头摆脑,以此释放内心的狂野不羁。
一千三百年前,夏佐还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小草时,正是生长在克雷孟特化身的岩石旁。于是,克雷孟特便将它视如己出,细心照料,甚至,时常拿酒当水浇灌它,害得它差点一命呜呼,碾作尘泥。
等到夏佐成为初级精灵的那一天,便在克雷孟特的坑蒙拐骗之下,拜他为师,学习弹奏钢琴。不过,夏佐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适合钢琴,他认为钢琴太过于安静,无法与自己的思想产生共鸣。经过一番尝试之后,他喜欢上了架子鼓,并自学成才。
正如乐团其名,他们是一支流浪的队伍,走到哪里,便会把歌声和乐声洒在哪里,然后再把欢声和笑语收进行囊,前往下一站。
无论他们出发了多久,行走了多远,最终,也是唯一的归处,还是幽灵古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