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于父亲和母亲的故事,贝贝倒是和她讲述了不少,有搞笑的,也有伤感的。从她妙语连珠的口若悬河中,她彻底了解了自己的身世,尽管听上去难以置信,像是天方夜谭。
母亲是巫族的首代女王,她是知道的,但父亲是从海水中诞生的海神墨澜修斯,倒是把她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所以严格地论起来,她是个半神半巫,隶属混血一族。
也许是当年,父亲追母亲追的太辛苦了,在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后,父亲便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身边,就好像生怕她会一不小心跑掉了似的。
尤其是在母亲远离她的巫笙国,远离那些烦人的政治事务,远离各种没事找茬的巫族长者,和他一起待在古堡里休假的这段时间,父亲最爱每天整各种幺蛾子,给自己找存在感。
像什么亲自下厨煎牛排,结果却煎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什么发挥自己无与伦比的神力,把自己冻成一座冰雕,结果被母亲毫不客气地扔回了海里;像什么喝醉了以后,当着母亲一个人的面,大跳性感的舞蹈,寻求什么新的刺激……
母亲表面上十分嫌弃他的这种小把戏,但心里还是幸福到无可比拟,也会时常笑靥如花地,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他的爱意,甚至为了父亲,还把古堡里的所有巫族仆人,都遣送回了巫笙国,全部换上了他的子民,也就是沧烬海里的一众妖怪与妖精。
如此一来,父亲便可以明目张胆地霸占母亲一人,不用让母亲劳神费力地去操心自己的人,今日是不是水土不服,明日是不是思乡心切,后日是不是又闲言碎语,乱嚼舌根。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堆无病呻吟与无关痛痒的屁事,耽误他谈恋爱不说,还总是分散母亲对他的注意力,影响他俩在一起风花雪月的好心情。
眼不见为净的父亲,之后便是敞开了一个劲地折腾,彻底放飞了自己。
有时候,他会带着母亲,骑着他的鲨鱼坐骑,在沧烬海里进行一场环海旅行,美名其曰视察民情。
有时候,他会让海里的一些动物,纷纷跳出海面,给母亲表演各种高难度的海上运动,美名其曰与民同乐。
有时候,他又会向母亲无比骄傲地展示用神力,把海水一掀多高,然后翻来覆去地变幻成各种形状,宛若一场波澜壮阔、曼妙绝伦的海上喷泉秀,美名其曰为民除害。
至于到底除的是什么害?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
……
父亲与母亲因为沧烬海的贝壳结缘,最终也双双葬在这片海域。而当年,那只父亲所栖身过的贝壳,因为蒙受了父亲的神泽,便早早地萌生出了意识和力量,并渐渐凝聚成形,最终进化成了一只妖精,它就是贝缇拉。
大概是因为贝贝的潜意识里,还残存着父亲对母亲的爱意,又或者,是她在成形之前与母亲的朝夕相处,让她对母亲产生了无限的好感,因而在她成形之日,她便选择了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地,永远追随洛罂璇。
除了肩负古堡里的大管家这个重担,贝贝还接了一个跑腿的活儿,那就是——有时候代替母亲,奔波往返于巫笙国和斯洛岛之间,充当一个信使的角色。
五年前,在巫魔大战一触即发之际,贝贝奉母亲的命令保护她,和她一起躲在父亲好友——也就是夜神契迩德,用自己的神力耗时数日所打造的一个“黑白之轮”里。
“黑白之轮”飘浮于潘透弥时空的遥远天际,也就是与际顿时空的交界之处。
它里面一半黑暗,一半光明,黑暗的地方寒冷如冰,光明的地方炽热如火,正是冰与火的这两个极端温度差,在这个形如齿轮一样的封闭空间里无法共存,故而于相互碰撞之下产生了一种强大的驱动力,驱使着它在两个时空的边界到处游走,行踪不定。
除了契迩德自己,谁也无法找到它,无法让它停下,更无法打开它。
然而,随着契迩德的神体被毁,神魂一度支离破碎,“黑白之轮”便也脱离了神力的掌控,无以为继,一下子从里面炸开了,还好贝贝及时护着她逃离了出来。
这么一炸,倒是炸出了一线生机。
原先的两个时空交界处,开始变得动荡不安,界限也越发模糊,好似一面厚厚的城墙,突然化为一层脆弱不堪的布帘,一捅就破。基于此,母亲才能够误打误撞地开启“时空之眼”,送她去往际顿。
自从知道了父亲魂散沧烬海,与母亲葬于海边的悬崖之后,她便每日,徒步前往那片蓝玫瑰墓园,穿过长长的花廊,走过一千零一级台阶,到达花廊尽头的彩蝶花亭。
彩蝶花亭地处崖顶,临海而立,因为总是环绕着成群的彩蝶而得名。它们,便就是母亲的灵力宿体。
在彩蝶花亭里,母亲的玻璃棺长眠于地下,地上是一座白色的、矮矮的长方体墓碑,上面站立着母亲的人体雕像,和她梦里所见到的一样,从头发到面容,到衣着,到气质。
唯一不同的是,母亲的肩膀上,还趴着一只昏昏欲睡的小精灵,栩栩如生的翅膀,好似还在扑闪扑闪着。
母亲面朝沧烬海,眼里三分苍凉,七分笑意。在她的脚下,刻着这样一段碑文——
死亡,只不过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我在血泊中倒下了,也将从血泊中再生,生而无畏。纵使皮囊万千,我灵魂依旧。
落款:巫族第一代女王——洛罂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