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正月十四这日,她已将嬷嬷教习的宫中礼仪烂熟于心,只等着——上元节的曙光了。
她回到房间,却看见茶杯底下压着一张字条:今夜亥时,秋聿园见,来或不来,我等你。她认得,这是顾清的字迹。她苦笑:一切已成定局,顾清,你改变不了了……
她还是去了,夜色中,天边月似圆盘,那个背影越显凄凉,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一见是她,眼中似是点起了星光:“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顾绾鸢,跟我一起逃出去!我带你离开王府!”
“顾清,告诉我,我怎么做——才会让你放弃这些可笑的想法!”她的眼中只有刺骨的寒意,声音更冷冽。
“可笑?”
“是啊,明明知道斗不过皇权,还要苦苦挣扎,不是很可笑吗?”
“不,只要离开了,我们就安全了!我不是当年那个顾清了,我……能带着你躲过顾平虚的耳目,我们能顺利离开京城的!你相信我……”
“那离开以后呢?继续逃吗?”
“离开以后……我会找个好地方安置下来,我可以……等到你找到如意郎君,等我亲自将你送上花轿以后,再放开你……”
“嗯……”她向他微微笑着。
“我们一起逃吧!”她轻轻道。
“我也想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我真的……很向往……”
顾清没想到她会就这样答应了,一时之间怔住了。
“我回去取个东西,马上就来!”
“什么东西?”
“那只玉簪。”
“我陪你去取!”他总觉得心绪不宁,硬是要跟她一起回去取,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又弄丢了。
房间内,她四处翻找,终于在最深处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只玉簪。她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坐着,开始梳头。
“顾清,你知道吗?新娘在出嫁前都要梳头发,一梳梳到头,婚姻就会长长久久。”铜镜里的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明天,是上元节呢!你以前说过的,每年都要陪我看烟花……去年,你食言了……”
今年,恐怕是我要食言了……
而顾清,自从进这房间起,脑袋便有些晕晕乎乎,于是坐在桌边支着头。只听见顾绾鸢一个人还在自言自语。
她拿起那玉簪,斜插入发髻之中,转头望向顾清:“顾清,好看么?”
视线逐渐模糊,如果可以,他想将那张脸刻在心中——一辈子,可惜……
她,还是骗了他。
顾清闷声倒下,那香炉上头,烟斜雾横,里头用的香料,是她曾给顾流秋用过的。或许心意相通这个词是真的,她收到字条后便觉得,顾清想带她走……
如果今晚不能彻底断了,他明日势必会闹事,她再不想——他再出半点差池了。
她缓步走到他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喃喃开口道:“顾清……你怎么这么傻…….”
她低头将头埋在他的发间,是好闻的兰草香味:“就算逃过了顾平虚又能怎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王府世子,我是抗旨不遵,逃到天涯海角,也总会被抓回来……”
“我不想…….在看着你受苦了……”
“顾清哪……我……喜欢你。”最后那句话很轻很轻,轻到连她自己也听不到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丝温存了,她将他扶回了床上,而自己则一直坐在床边。她怕,一入宫门深似海,以后,大概就看不到了……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有嬷嬷来催了,顾绾鸢便被带走梳妆打扮了。
洗浴池中,热气腾漫,她闭上双眼,努力抑制住那些回忆……
沐浴完毕,她被带到长青院中梳妆打扮。一如她娘亲当年:眉笔勾出两条黛色远山眉,胭脂一扫双颊微红。嬷嬷为她梳了个螺髻,又插上各种精致而不失优雅的簪子,步摇。
“封了妃,小姐就是娘娘了,您今日真美!”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仿佛看见了那年的娘亲,同样是妆容精致,同样是满眼憔悴,不同的是,她的娘亲是为悦己者容,而自己,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时辰到了,该走了!”顾平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
嬷嬷扶着她出了府门,上了轿辇。她掀开帘子,最后望了一眼那王府的牌匾: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