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作者:小丑多非      更新:2019-10-21 15:11      字数:2180

敖健有点愧疚,他听了也不好受,离家的人几个不想妈?

维利抬起了头,脸上带着没有眼泪和悲伤的笑容。他说:“虽然那时我很小,可是我还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妈妈时,她是笑着的!”

现在有了泪水。

一切仿佛悠长的风铃声,带着雨后初晴的微风飘向无名的地方。

漫长的沉默没有带来尴尬和恐惧。

风中的鸟鸣和空气中的无名花香带来了盛午的阳光,也许暗示着夏日的来临。

两个男人,一个擦干了泪,一个捋了捋长发。

打破这般宁静时光的不是他俩,而是王渤的呼喊。

王渤急急忙忙的从民房里冲了出来,一脸炭黑的告诉他俩锅糊了。敖健和维利赶紧回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敖健把维利摘来的那颗奇怪的草扔到了地上,手里只留下了带着母亲味道的马齿菜。

“你们站住”!敖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有些苍老的江西话。

敖健和维利回头一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直挺挺地站着,眼神里带着不满。

老奶奶看到二人有些惊讶的脸,连着说出一大堆话,敖健一句也听不懂,更别说维利了。

老奶奶边说边比划,敖健和维利还是大眼瞪帅脸。老奶奶似乎也发现了异样,语速明显慢了一点,可还是带着无情的批判。

这一慢,敖健有些听懂了,大致是一些“仍我们的菜”“告你们”“不让你们住”“哪来的”之类的话。

敖健一听要搞我们,顿时慌了,老奶奶估计发现自己住人家屋子和偷菜了!还要让村里人搞我们!

敖健赶紧求饶:“老奶奶啊,对不住真的,我们不是故意的,谁都不容易,我们刚从东边过来。哪都打仗,老百姓没活头,饿的走不了路了”说完还挤出了几滴刚才憋着的泪。

老奶奶还是不停嘴,敖健慌了。这时屋里的王渤也出来了,忙问怎么回事。敖健无奈,告诉王渤:“人家发现咱偷菜了,她好像发现咱住村里了,还说要告咱们”!

王渤也慌了,低着头就是一顿道歉,还按下了维利的头,边说抱歉,边说着都怪小朋友不懂事。

敖健又有些愧疚,毕竟菜是自己让摘的,是自己扔了的,房门也是自己蹬开的。虽然把错怪到小孩子身上容易取得谅解,但是,哎!

阿婆停了下来,看着三人说了一堆话。敖健还是听不懂,而且担心阿婆不依不挠,本来就饿,现在还有了被赶走的风险。

王渤却出现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王渤偷偷把脸转过来,告诉敖健:“她不是要告我们偷菜,是因为咱扔了能吃的菜”。敖健顿时领悟。

王渤赶紧拉着敖健和维利赔礼道歉,还把地上那个奇怪的草捡了起来。

阿婆拿着草,对着三人说道:“这可不是野草啊,也是能吃的,叫荠菜!”王渤一听,“原来是荠菜啊,知道知道,俺都不是本地的,不懂这个,您多担待”。

阿婆也不再气势汹汹,摸了摸维利的头,静静的问道:“你们吃饭了吗?”维利还是能听懂简单的中文的,撅着小嘴点了点头。

阿婆一看小孩子饿了,又看到了王渤的黑脸和屋里的黑烟,就大致明白了。带着三人回了自己的家。

原来阿婆就是村子里的人,不过根据观察,应该是现在村子里唯一一户。

阿婆进屋后便开始忙碌,敖健这才发现她刚才扛着一个麻袋。敖健有些好奇,也不好意思仔细询问。

王渤也有问题:“阿婆啊,早上我来村子里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啊,你去哪了中午才回来”。

阿婆边生火边说道:“老了,清晨起得早,就去南昌转转,地也种不动了,拣点能用的,城里人不要,就拿来用了”。

敖健心头一颤,不管是老家淇县,还是上海,这样的老人到处都是。从十六岁到二十七岁,他没有看见人们越过越好。

阿婆的背影很让人心酸,敖健不敢再看下去,偷偷转过了身子。

王渤继续问道:“那你的孩子那,村里人都去哪了,你怎么不走啊”。

阿婆没有抬头,回答道:“老大被孙传芳带走了,老二跟着蒋介石。老三两个哥哥都没有回来,我寻思不敢让老三再出去”。火生起来了。

“以前老蒋在的时候,村里每家每户都要当壮丁,有的时候修路,有的时候当兵。说是当壮丁,去了就没有回来的。”阿婆往灶里加了些干柴,维利主动帮着她。

“村里人都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开始要的人少,都紧着丁户多的人家要”。火越着越旺了

“后来越要越多,每家每户都不完整。租税也越来越重,好多人就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偶尔会有人回来,告诉我们外面和这里差不多”火势到了顶点。

“这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啊?”王渤有些感同身受。

“没有人知道,也许是十年前,也许是一百年前”火势没有变化。

“那老三怎么样了,您为什么不走啊?”敖健也问了。

“天命不是老三能躲了的”,火还在烧着。

“我已经老了,走到哪都一样,日本人和蒋介石没有什么不同”,火还在烧着。

是啊,对老百姓来讲,他们谁来都是妻离子散。阿婆见证了一代又一代高楼起,又看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坍塌。

兴亡,百姓苦。

火还在烧着。

阿婆用维利摘得野菜蒸了饼,饼里除了这两颗草,什么也没有。阿婆没有拿出自己家的好吃的,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她做了很平常的饭,也许这就是她很平常的一天。

敖健和王渤商量了一下,他们也不好意思久留,决定饭后即走。阿婆把刚才蒸的饼全给了他们,他们不敢问为什么,这个时代不需要活下去的理由。

阿婆送他们走到了村口,没有目送他们走远,而是直接掉头回去。阿婆不知道他们三个看着她回到了家,所有人都有一种不敢问的默契,也许是害怕答案。

火还在烧着吗?火还在烧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