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作者:郁婧      更新:2019-10-21 03:04      字数:4640

江泠然

那天神经病口吻的信息终究还是石沉大海了,不过沉了海也好。那么,精卫啊,你可以再多衔一丫枯树枝抛向浩荡的大海,并且让那脆弱的枯树枝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我的遗落在浩瀚之中的神经质的信息上?精卫,亲爱的精卫,你能否帮一帮我这个素未谋面的人?

你为何不回答我呢?你收到我向你发出求救讯号了吗?精卫!

听过《悲哀双曲线》吗?我都记不大清楚是什么时候听的了。略显俗气死板的歌词,连我一个五音不全的人都觉得拙劣得难以入耳的唱腔。实在让人心情不豫。可是我为什么会深刻地记得这样一首歌呢?莫非这就叫共鸣?是共鸣让我在不知不觉间苟同滥俗?这真可怕,这样的共鸣可不是个好兆头。我不接受这种事实。绝不!

可是怎么办?我好像已经在心里默认了这忽而跳出灵魂的滥俗了。从我提起这首歌时开始。

我曾一度绝望。我想我和韩疆就这样完了。我和韩疆就是一组悲哀的双曲线。我们可以面对面越贴越近也可以背对背越行越远,但无论如何,我们之间始终有一条不近人情的渐近线可恶又霸道地横亘着。

学函数的时候我最讨厌的就是有关渐近线的题,因为渐近线是个没有人情味儿并且万分阴险的家伙,只知道从中作梗,对学生们万般刁难。

喜欢一个人真难,需要大量的时间,还要有坚定不移的决心和无懈可击的毅力。若这三个要素缺少一个,那么你极有可能暴毙在去见你爱人的路上。

爱情不是辛勤修炼求羽化,所以你休想遁逸无闷。想让爱情唾手可得的前提是你已承受了身与心的锤炼,你已有百分百的胜算去俘获爱人的心。

好吧,说得有点抽象了。那么接下来请听我继续讲后面的故事吧!

距离大学新生到校报到还有三天,我已经开始打点行装了。和所有准大学生一样,我也对即将去到的学校充满了期待。

那座城位于长三角弓字形的中部,是一座很漂亮的城市,后现代的古典与新时代的潮流在那里相互激荡。我将要去到那里,或许,韩疆也是。

那天之后,我们之间就鸿断鱼沉了,事实上他到底会不会去我无从得知。可我仍然忐忑的期许着,我记得他说过,他想去的大学就在那里。我希望他去,这样的期许近乎执拗,直到我拖着又大又笨重的行李箱一步三回头地走在清冷的火车站台上,我还在不死心地回头望。只为寻找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好吧,又是我自作多情地害妄想症了!就算目光在站台边流转又怎么样呢!再恋恋不舍也只是徒劳无功,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我吃力地将行李箱提进车厢,拿着车票找到自己的座位。我将脸贴在玻璃车窗上,看着并排静躺在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之间的锈迹斑斑的铁轨。

若两条直线互相平行,则这两条直线永不相交。若两条直线相交,则这两条直线相交过后背向延长,越离越远。

原来这两句话不只是数学定律那么纯粹。它是世故人情啊!它以高度精炼的语言总结概括了我和韩疆的开始与未来。

我竭力回想着有关韩疆一切,可当我绞尽脑汁之后也只记起他从我教室阳台下经过的远远的身影。原来我们这三年的回忆竟然少得可怜,连一片回忆都拼凑不齐。

没关系,没关系。

我在心里一边为自己尚未开始便已夭折的爱情唱着凄婉的哀歌,一边自欺欺人的笑着安慰自己。

真的没什么的。爱又怎么样嘛!终归会沦为陈词滥调的!

我心满意足地做起了旁观者,冷漠地望着铁轨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再也看不见站台。我清晰地察觉到泪水在脸上游走的踪迹,它的步伐轻盈单调,带着冰凉的触感。它用温热将冰凉的玻璃窗拥入怀。它目的明确地从我的嘴角溜进口腔,然后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将我的整个咽喉都用咸咸的盐水浸泡清洗了个干净。

我伸出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早已泛滥成灾的泪水。我为什么要哭?又不是失恋!可是还没恋爱就失恋了不也是一件很伤心的事吗?

别这样,干嘛总这样自己往自己的胸口上插刀子。这有什么好哭的?江泠然,别这样!可我终归扛不住势如破竹的悲戚,我在它面前节节败退。

好,我认输。我认输了,可以吗?我承认了,

我很想他。真的,前所未有的想。

那种牵扯着灵魂都会痛的想念被窗外冰冷的铁轨越拉越长,长到永远看不到终点站。

心底的魔,鬼鬼祟祟、蠢蠢欲动。终于,它在我筋疲力尽之时趁虚而入。它很擅长打心理战,我想是这样的。不然它不会这样做的。它幽幽的声音在我耳边猖獗,它恶毒的诅咒:“江泠然,你以后再也见不到韩疆了。”它的声音是立体环绕的,它逼迫我举起耻辱的白旗投降。

韩疆是我最后一道防线,可这曾坚不可摧的防线而今已被心魔残酷地摧毁。所以,我终究没逃过心旌摇曳设下的牢。我望着车窗外划过的风景又哭又笑:韩疆,我们再见面好不好?好不好?我们再见面,好吗?嗯?

韩疆啊!我很想你,你有没有也像我想你这样想着我?韩疆。

韩疆

在去学校报到之前,我一直想着如何再见泠然一面。即便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偶然碰一面,只要让我再看一看她的脸就好,我这样想。

怎么听起来这么矫情呢!

在毕业之后的泠然会不会变了一个模样,我是说抛开高中生的稚嫩装扮,然后换上属于大学生的小成熟,或者说从女孩成长到离女人更近的地步。

走的那天我仿佛在候车室看到了泠然,具体说来应该是一个和泠然很像的身影。因为我并不太确定,我不敢想若那个人真的是泠然我会怎么做。我会不会走过去叫住她,然后像平常那样或者用另一种专属她的口吻喊她的名字:“泠然。”对,是泠然,而不是江泠然。

可是我终究没有起身。我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视线一路追随着那个起起伏伏的背影,直到她进入检票口。

昨天晚上泠然在ins上分享了一张图片——一张直达上海火车南站的车票。

她配文:或许有人与我同行

一句不加标点符号的话让我彻夜难眠,因为我全力以赴地细细揣摩泠然的话是陈述语气还是疑问语气。

泠然,你在等什么?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期待着一路同行。

杨非说,泠然的大学在上海。老实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脑细胞活跃度瞬间提高。尽管我已经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面部神情了,可仍能很明显的看出一丝裂痕——藏不住的愉悦牵动着嘴角上扬。

杨非跟我说话的时候正好坐在我对面。他痞里痞气地跷着二郎腿,双手环在后脑勺上,跟二大爷似的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呵!你喜欢泠然。”我听得出来,杨非用的是陈述语气,并且还夹带着不屑的讥笑。

“嗯。”我用浓浓的鼻音回答他。

“为什么不告诉她?”杨非突然正色,他说,“反正现在都进大学了,你们也不算是早恋了。”

接着,他又双手交叉着握成拳放在膝盖上。能看到杨非这样正经八百的模样真的很难得。

他问我:“你不打算告诉泠然?或许,她早就在等你了!”

“你当我是瞎的吗?”我当时就是这样回答杨非的,以一种气急败坏的口吻,就像坏人在行凶是被捉现行时那样——暴躁,愤怒。但我不是会行凶的坏人,所以我的气急败坏里还有一种名为羞耻的因子。

我抬头查看电子屏上滚动着的车次,时间到了,可以检票了。于是我整理好打翻了的心绪拖着行李箱走向检票口。

你当我是瞎的吗?你都能看见,我还会看不见吗?别忘了,从空间距离上来看,那三年,我是离泠然最近的人。不过,离得最近又怎样呢?我好像并没有印证所谓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因为是我一直站在楼台中央踌躇,不敢向皎洁的月亮迈出半步。

“为什么不告诉泠然?”耳边又荡起杨非充满质问感的声音。

不能说,现在还不能说。还不是时候。我需要一个确定。那天晚上泠然发来的信息,那句“有人很喜欢你呢”,到底有几分真实?泠然说的那个人是谁呢?是她自己吗?我衷心希望是泠然。可是后来,泠然又发来信息说:“抱歉,昨晚喝多了。胡话不能作数的。”

怎么能不作数呢!说出口的话可是不能收回的。泠然啊,你说的就是你自己,对吗?

泠然,其实只要没有后来的那一条信息,我就要告诉你了,告诉你我对未来的打算,那个未来都是与你有关的。可是那一句欲盖弥彰的解释让我瞬间没了开口的底气。

坏丫头,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做了坏事就躲得远远的。你知不知道你而今犯下的罪行已不是小学时朝同学扔橡皮擦那么简单了,你知不知道你的随意一句话都早已与我紧密相关了,我的生死都交到你的手里了。

我们要怎么办呢!泠然。

对不起,我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是更加不确定了——这么优秀的你到底会选择一个怎样的人来爱你。

进去检票口,检票员礼貌的笑着接过我的车票。检票员拿着检票器在粉红得不像话的车票上轧下去,她的动作是温柔的,但不是拖泥带水的温柔,是那种爽快的干脆利落的温柔。我拿着被烙上伤疤的车票走进检票口。我想着,是不是只要练习的时间足够长久了,每个人就都能做到干脆利落了呢?就像刚才给我检票的阿姨一样,我敢肯定她一定在手忙脚乱的生疏里修炼了很久。

我和泠然还可以再见面吗?应该可以的吧!毕竟我们将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市区上学,我们的运气总不会差到用四年时间都走不到相遇吧!

我坐在火车上想,泠然是不是已经去了上海了。

泠然,如果你已经离开了的话,请用你的方式告诉我,好吗?比如更新一条ins,它的内容是几张简单的图片——你沿途看到的风景或者人潮拥挤的上海火车南站的巨幅标志。

对,我觉得这样的接头方式很好。你说呢?泠然。

热烘烘的空气、空荡到寂寞的站台,以及火车开动时发出的尖利的嘶鸣将我带回到真实的世界里。

这个我与泠然隔了很远的世界。

江泠然

韩疆也是今天的火车去上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那么是不是我向他的朋友们问一问就可以得知他的车次和发车时间了呢?再幸运一点,或许我还可以和他同行?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已经笃定的说过了韩疆的确是今天的火车去上海吗!难道想一个人还能想到思维混乱?还是我真的得了妄想症了?

韩疆,你还真是个祸害,思想的绑匪。看不见你的人竟也会被你牢牢捆紧。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然后将它摊开放在小桌上。突然想写一个故事,一个有关想象中的韩疆的故事。我在心里向上苍虔诚的祷告: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从很久以前开始的喜欢,未来的日子还是会继续喜欢着。所以,可否让我这个狂妄的心愿实现呢?

我将庄重与惶恐凝聚在细细的笔尖:

从前,那个少年和女孩都还只是稚嫩的孩童的从前。少年和女孩在小学时代一直都是前后桌的关系,两个人总是吵吵闹闹的。仿佛他们每次说话都像是冤家相逢、仇人碰面,因为他们两个总有各种本事让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海啸。

同学们都说,少年和女孩就是天生的死对头。可是啊,他们不知道!这是少年和女孩之间独有的相处方式。据说这叫“相爱相杀”。同学们怎么会懂呢!

“扣扣扣”,一串清脆的敲击桌面的声音在嘈杂的空气中响起,然后一道灰褐色的影子匍匐在我的笔记本上。我握着笔继续写少年和女孩的故事,只以为对面又有一个羁旅的人带着满身的风尘落座。

我听见空气中突如其来的沉默,带着令人无措的尴尬,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打开了***。

我总觉得有一道灼灼的目光跌在我的发顶。

“江泠然,别来无恙啊!”

这个熟悉的声音——有些微的粗糙,带着夸张的笑意,当然今天她似乎收敛了些夸张的情绪。

瘦弱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打了个冷颤,我竟然连头都不敢抬起。

这样也能遇见,难道是缘分?可是这叫什么缘分嘛!

是她。

我猛的抬起头来看着她。她的脸准确无误地闯入我的眼帘,那么突兀,让我一阵慌乱。

可是,我在畏惧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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