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众看得这一场面,有人惊奇,有人欣喜,也有人神色尴尬,更有人情从中来,情不自禁联想到了自己许久不见的家人……
霍家众人和张横父子久别重逢,对双方而言,当真是恍如隔世,相拥良久,才回过神来,互相搀扶着,齐齐起身,彼此互诉了好一阵。
“筱儿姐姐……”公孙璃初时见到霍筱等人,也是激动不已,想要上前相认时,霍家几人已经冲了上去,毕竟他们家人团聚,那时公孙璃也不好上前,此时待一众人互诉、亲热了一番,她才走上前叫住霍筱。
“璃儿!”霍筱脸上更添喜色,迎面拥住了公孙璃,公孙璃也微笑着回抱。
王浩自也是欣喜若狂,紧随在后,不过他现已没过去那么感性,他如今理性了许多,看的仔细,见到霍筱额头边已添了一条二三寸的箭创疤,虽对整体容貌影响不大,但也能一眼入目。
霍顺断了一臂,霍茜额头处也有一道茶杯大小的伤痕,张虎脸上更是添了三四道箭创疤。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在这?还有你们身上的伤是……”王浩心底虽知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说来话长了。”霍筱轻拍了拍王浩的肩头,细细道来,“呵!多谢你们费心,给我们报仇了!那日……那日我们被梁家那两兄弟引入谷中,遭到他们毁灭性的埋伏时,幸得霍顺和张虎拼死冲突,才让我和小茜逃出生天;不过梁家那两兄弟还真狠,见到我们逃出,便派人追杀;一两天,好歹逃了性命……
不过,就剩我们几个人了。当时我们又身负重伤,无奈之下,只得沿路乞讨苟活,但,但如今天下,乞丐也没什么生路,人人不暇自顾,哪里还能去照顾乞讨的……总之,是甘宁甘兴霸兄救了我们,才让我们有今天的相见之日。”
“谢仁兄相救小***子),大恩大德,永世不忘。”霍业、霍林、霍秦、张横几人看着子女虽无性命之忧,但身体受损,感慨悲伤之余,齐齐向甘宁拜倒。
霍逍一怔,也俯身下拜,“多谢兄台相救!”
“快快请起!这我可担当不起,我当时可不是抱的什么好心。”甘宁脸上稍有愧色,言道:“我当时北上购买马匹,见到霍姑娘和张兄弟他们于路边乞讨,虽身负重伤,然行走却是稳健,显是练家子,我想收他们做…做弟兄,这才相救,呵呵!实在愧不敢当。”
“兴霸兄此言差矣,不管你抱着什么目的,总之你当时愿意救人,那便是好事,何必过谦?当今天下,要找几个身体完好又会功夫的人也不是太难,兴霸兄愿意救我这几个当时身负重伤的朋友,那定是动了恻隐之心,如何愧不敢当?霍姑娘他们与我相识,又是我兄弟的亲人,其实在我心中,和家人无二,王某也拜谢了。”王浩向甘宁一躬身,表示感谢,言语十分诚恳。
公孙璃、张飞、赵云也都和霍逍义结金兰,这时也不能落后,齐齐上前,向甘宁躬身作揖,也和王浩一般说辞,以示感谢。
“快快请起!”甘宁见张飞和赵云容貌非凡,雄壮威武,不比典韦差,料知不是寻常之人,这时受他们下拜,倒是有些觉得受宠若惊,“诸位,如何称呼?”
“鄙人王浩,字寰宇,此拙荆公孙璃;这位是我大哥,张飞字翼德;这位是我二哥,赵云字子龙;还有这位,霍逍,我三弟,和筱儿姐是亲姐弟。”王浩微笑着,一一介绍。
“哦!”甘宁脸色一颤,喜道:“我闻陈留战黄巾,不二合斩首张宝之人,名虽王浩,实则其妻公孙璃,此女乃是巾帼英雄,不逊于须眉男子;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这位张将军和赵将军,雄壮威武,定然不凡,只是甘宁孤陋寡闻,未曾听闻,可是共破黄巾贼之人乎?”
甘宁张口不提自己,言语之中也有轻视之意,王浩虽然听出,但他所说其实也不无道理,独木不成林,自己担当首功,实在有愧。
王浩轻笑一声,呵呵笑道:“拙荆之勇,在某之上,多谢兴霸兄夸赞!呵呵!至于我这二位兄长,其实我们广宗助战破张角,陈留败黄巾,冲阵皆我这二位哥哥之功,他们武艺不在典韦典将军之下,兴霸兄,你们也正好认识一番。”
“二位乃英雄勇士也!甘宁眼拙了。”听到张飞和赵云武功不在典韦之下,甘宁立时收起了轻视之意,不禁细细打量了二人一番。
同时甘宁也觉得,王浩能让张飞、赵云、典韦这等人顺从,又有公孙璃这么个武艺高强的妻子,其人定有超人之处;之前他见典韦提起王浩时心高气傲,便惹动了甘宁这暴脾气,当时就有心想煞煞王浩的威风。
若是因此惹怒了王浩,那也不打紧,他甘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大不了走便是,没点气量,不值得他甘宁投奔。
但此刻甘宁见王浩手下有张飞、典韦、赵云这类身负绝技之人为将,其虽为主,但言谈举止之中竟无多少骄气,心中也不禁对王浩钦佩起来,初时有心折辱之意,挫的一干二净,都有些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太过无礼了。
霍林和霍秦两个情绪激动,脸色通红,问道:“锋儿和运儿他们呢?可是去办事了?”
霍筱等人均脸色一沉,欲言又止,两三番后,终于沉默不语。
见得这情况,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的霍林、霍秦,也尽皆沉默了下来。
良久,霍林摆摆手,沉声道:“罢了,罢了,你们活着就好!”
言毕,整个人如痴呆了一般,往别处走去;霍秦也是这般,紧随霍林而去。
张横十分能理解他们的感受,自己初闻独子丧命,白发人送黑发人时,也是这般,当下情绪波动,想追上去劝导。
“行了,张兄,这当口,你过去不是添麻烦吗?还是让他们俩静一静吧!”霍业看着两位弟弟远去,长叹一声,拦住了张横。
张横望望霍业,又看了看身边的儿子张虎,也长声叹息,点了点头。
“唉!罢了,咱们不提这不开心的事了,诸位,可愿随我去喝一杯,消尽烦恼?”对于出生入死多年的甘宁来说,这种场面,已经很难触动其心了,虽也有所感慨,内心微有动弹,但倒底不愿去想这些事,不如回避来得好。
甘宁向来的做法,就是举杯消痛愁,痛饮尽烦忧。
“曹某恭喜寰宇贤弟与故友重逢,不过确如这位甘宁好汉所言,咱们大丈夫立于世,还是别总为儿女情长所困扰的好,想想开心的事罢!”曹操见得这些,也感慨万千,上前劝道。
“好吧!”王浩叹了口气,问道:“霍叔、三弟,筱儿姐,你们觉得如何?”
当着许多人的面和亲人互诉衷肠了许久,这时回想起来,霍逍、霍筱、张虎等人也都觉得有些尴尬,齐齐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便来尝尝兴霸兄的好酒。”王浩呼喝一声,令全军就地安营扎寨,休息一晚。
随后带着自己手下的核心人物跟着甘宁等人,去到了一处草亭。
各自围坐下,甘宁安排好酒食,便与众人谈论起来。
一番交谈之下,王浩等人才得知,甘宁要来投奔王浩的原因。
当初甘宁收留了霍筱等人两月有余后,待一众人伤势好转,甘宁开始让张虎和霍顺帮忙做事,甘宁于己有救命之恩,张虎和霍顺自然不能拒绝。
霍筱原不知甘宁出身,有心报恩,便也跟了去,没想却见到甘宁四处掠夺,无论官民,凡有财者无不劫之,又喜欢奢华,衣食住行,无不奢华至极,十分爱炫耀,令霍筱所厌烦。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霍筱也认识到甘宁这人,有些怪,其并不是单纯的掠夺,甘宁对尊敬他的士人以及手下弟兄也还真挺好。
并且,就算是被甘宁所劫之人,但凡原因和他所在城邑的地方官员或那些跟他交往,且招待能隆重的,甘宁便可以倾心相交,甚至为对方赴汤蹈火!
这让霍筱寻到了一丝希望,她觉得甘宁不是不可教化之人,抱着渡人渡己的念头,霍筱有意无意的设套,让甘宁看了一些书,甘宁也还真挺有兴致,不知觉间也开始认真看书,对劫掠一事暂时放缓。
霍筱见时机已到,便和甘宁谈论诸子百家之说,让甘宁有了此生必定要有所作为的念头;而后霍筱搬出王浩的那套后世理论,自由、民主、共和等等思想体系,让甘宁如拨云见日,进入到了一个新世界……
也因此,到黄巾起义后两月,受到耳濡目染的甘宁,放弃了水盗的事业,解散了锦帆贼众,领着其中有心从事正业的八百余人,拔营北上。
但霍筱和张虎北上巨鹿,寻父母不见,又一路寻至常山,堵燕也已经起事,携太平道教徒万余人走了;众人于真定县城中徘徊,才打听到王浩和霍逍等人大闹真定县、堵燕和县中百姓相助王浩等人逃走一事;但王浩等人去往何处,县中百姓只知往北去了,倒底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故此,霍筱等人和甘宁大队人马无奈之下,便在乌巢驻扎,在黄河一带徘徊,四处打听消息。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霍筱等人正因寻亲不得而烦闷时,却先后听到了王浩协助卢植、皇甫嵩、朱儁大破黄巾军一事。
打听到了消息,一行人便准备南下寻找王浩,准备期间,甘宁及手下八百余人,也因江湖气息重,想趁着没被编入官军之前,打家劫舍的紧了,要准备见面礼,又要给自己留个底子,以备不时之需。
但没想到今日大水冲了龙王庙,锦帆贼劫夺曹操时竟正巧也遇到了王浩。
了解到这许多繁杂原委,霍业和霍逍、张横,对霍筱、张虎及霍顺、霍茜愈加重视,双方经过许多生死离别,彼此之间的感情羁绊也越加深厚了。
“真是世事难料啊!”曹操是在场所有人中真正意义上的局外人,此时也不禁感慨,“诶!对了,兴霸兄弟,寰宇贤弟,方才听说起,什么是自由、民主之治?何谓共和?可否指教?”
“呃?”王浩一愣,看了看四周,见一众人,连郭嘉和张机两个,都是兴趣盎然。
“罢了!”王浩轻叹了口气,这些思想,王浩本来不想告诉曹操,但甘宁已经说漏嘴,曹操也已问起,当着众人的面,王浩实在不好拒绝,心中打着可能侥幸使曹操改变的想法,打开了话题。
“所谓民主之治,共和新路嘛!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
随着,王浩将自己在后世学的核心价值观与先进思想的大概意思和范畴,以及这种体系的好处,一一道来。
王浩那三位兄弟和妻子,早已听得多了,几乎铭记于心,此时除了激动,更无它意;霍筱、霍顺和霍茜虽然听王浩讲过一些,但其实不怎么了解详细,此时听到详细,恍然大悟,连连点赞。
而在场的余众,郭嘉、甘宁、曹操、张机还有霍业五人,则是在三观上有了新的突破,到了另一个境界;虽不敢说在智慧上超越当世之人,但在认知上,已犹凌驾于当世天下人之上。
毕竟,这是他们前所未闻的思想和体系。
在他们眼中,这些思想和体系,若能成功,对自己以及天下是有划时代意义的。
众人正谈论的热闹间,却传来一个悲痛的消息,霍林、霍秦二人,投河自尽了。
而尸体,才刚刚被水性极佳的锦帆贼众打捞上来。
原来霍林与霍秦,妻女皆是早夭,膝下唯有独子霍锋、霍运;原本刚知晓子侄女皆命丧时,因与兄弟同病相怜,加上太平道起事在即,他们还有些追求、理想,虽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万分,但还不至于寻死。
但之后,张角三兄弟先后战死,太平道几乎大势去矣!他们内心的阵地又塌了一大半。
而今日,他们俩兄弟又得知侄女尚在,连那张横之子张虎也还活着,唯独自己的儿子,却确立了死亡;大喜和大悲的双重之压,让他们无法接受。
霍林和霍秦俩兄弟颠沛流离半生,不知经历过多少事情,先后三四次的信仰、理想崩塌,终于承受不住了,虽还有兄长和侄子在,但自己深爱之人死去大半,自己也已是身残心废,竟然丧失了活着的信心,投河自尽。
霍业顿时呼天抢地的大哭,撵着来报士兵,直奔自己两个弟弟的尸体处,王浩等一行人也紧随而去。
到那时,霍业已经抱着他两个相依为命多年的弟弟尸身痛哭了,霍逍和霍筱以及霍顺、霍茜,念及过去情分,也俯身下拜,哭了出来。
公孙璃虽和霍林、霍秦无甚感情,但见到此情此景,联想到自己,黯然泪下。
接下来数日,王浩一行人便忙着料理霍林和霍秦的丧事,在王浩的提议劝导下,霍业死活还是同意了将两个弟弟火化,自做了两个精美的骨灰盒,以备日后落叶归根。
曹操和张机,虽对他们无甚感觉,最多只是感到可惜;但顾及王浩,也亲自到霍林、霍秦灵前祭奠,而后才告辞离去。
在操办丧事的期间,王浩内心再一次掀起了波涛汹涌,难以言表,特别是了解霍林与霍秦二人的过往之后,心底不禁难受,虽然不是很悲伤,但不知怎地,心中总有一股让他难受又说不出的感觉。
或者是因为同情,感受到了痛楚;更或者,是因为由此联想到自己以现在不十分坚定的信念,追求现在的理想,未来将面临的残酷,难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