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花溅离泪 三
作者:慕易壮壮      更新:2019-10-19 17:32      字数:4233

阿浪越想越觉有理,“昆生的愿望是弘扬佛法,普渡众生;区区赵浪想的是如何成为一位力保天下的大侠。虽然志向过于远大,但我定会为此而奋勇前进。”他终于在此刻想清了往后应走的道路。只因昆生在他面前说了想去喇嘛宁都庙学习佛法。

阿浪从迷茫中走了出来,因有了毕生之愿,忽觉内心似生一湾激流,澎湃而长远。他一把将昆生拥入怀中,朗声道:“多谢你啦,好兄弟。”昆生不明所以,被他猛力拦臂,只感肉骨疼痛,皱眉道:“不用谢了,先松开小僧。”阿浪笑道:“倒跟我客气了。”指着丈余远外的一家面馆道:“你瞧紫宸他们进了面馆,莫非肚子饿了?”昆生忙说不知,“不过我倒不饿。”阿浪拉着他跟了上去。

紫宸回头眺望,见阿浪与昆生迅速奔至,微微笑道:“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刚才有家店铺的掌柜说,这家面馆的刀削面十分美味。”阿浪朝内堂一看,魏劲夫与绮绮已择了西首位置坐下,想必都有些饿了,只好应道:“那我们也试试,看它是否浪得虚名。”紫宸向阿浪说了刀削面的由来,原来须从蒙古人侵入山西时说起,那日在大漠,昭阳大叔曾特地为她做了一份刀削面。阿浪听了后叹道:“当初蒙古人收了所有厨房用具,才使得那位大叔想出了这个好点子,山西大地从此多了一种美味,往后流传千古,倒该感谢蒙古人了。”

紫宸知他有意嘲讽蒙古人,他话语总很诙谐,且不失体统,紫宸想着明日之后,就再听不到他说这些话了,蓦地有些难过,神色也忽然变了。阿浪催她和魏劲夫、绮绮会合,岂知方始踏了两步,就听一名男子的声音自外传来:“想不到连大小姐也慕名来吃刀削面!幸会幸会。”魏劲夫与绮绮从正面瞧了说话的人,轰然间站起身来,紫宸与阿浪亦转过头去,喝道:“原来是你!”

“正是王某。”原来王恒超从那家兵器店走出后,无意间瞧见紫宸的身影,随后跟到了这家面馆。

紫宸蹙眉道:“你来做甚么?你又来问我,是否有映超姐姐的下落么?”魏劲夫走上前来,尚未开口,绮绮就道:“王少门主,我家二公子和三公子都亲自去找映超小姐了,我家老爷也派了许多人,联络了许多江湖上的朋友,大家都在尽心尽力打听映超小姐的下落,你不可为难我家小姐。”绮绮瞥见王恒超身后赫然站着那四名蒙古壮汉,一时护主心切,两只手挡在紫宸身前。

紫宸道:“绮绮不用担心,有我表哥和阿浪在,谅他也不敢乱来。”魏劲夫跨前一步,朝阿浪使个眼色,阿浪曾与对方交过手,要保紫宸安危,自知并非难事,故此纵身而立,挡在紫宸左侧。

王恒超指了指面馆掌柜和其他客人,笑道:“你瞅瞅,堂堂连家大小姐,奈何如此小题大做。王某不过有幸在此遇见连大小姐,甚么话也没说,连大小姐何必像个惊弓之鸟一般。可千万别吓着掌柜的和诸位客人了。”紫宸环顾四下,只瞧面馆里的人都盯着自己,有的悄声议论,“这姑娘就是连家的大小姐啊,长得可真好看。”

紫宸问道:“你不好好待在石州,跑到大同来做甚么?”王恒超笑道:“只许你大哥和王大人打好关系,偏偏不许王某上门疏通么?”紫宸立时想到,王恒超口中的王大人定是织造监王保保,心想大哥才携林寨主等人前去拜访,王恒超言下之意,显然对此事了如指掌。紫宸低声问魏劲夫道:“这是怎么回事?”魏劲夫摇了摇头,絮语道:“看来王大人的确不止接见了我们连家……”紫宸“嗯”了一声,朝王恒超道:“可真为难堂堂王少门主了,大老远的从石州赶到大同,就为去见见那个蒙古官员。不过你可要失望了,我大哥今日亲自去了他府上,想必目下已达成共识,王少门主别白费心思,省得白跑一趟。”

王恒超狡黠一笑,不正面回应紫宸的话,却对身旁四名蒙古壮汉道:“连大小姐叫我们不要白跑一趟,可昨日我们明明已经去过织造大人府上,而且通宵欢畅,那可怎么办?”说完后朗声大笑起来。

紫宸冷哼一声,知道王恒超已先行打好关系,恐怕大哥此去多半要无功而返,心头不悦,指着掌柜的道:“我们不在这儿吃了……”转而对魏劲夫道:“表哥,把银子给掌柜的。”掌柜的正感诧异,魏劲夫掏出一锭银子,掌柜的立马称道:“连家大小姐出手果真阔绰。”其他客人亦有此感。

紫宸率先走出面馆,王恒超出手拦阻,魏劲夫抢先一掌推向王恒超,那四名壮汉齐步上前,将魏劲夫挡在身后。阿浪笑道:“四位朋友,好久不见。今日又想切磋切磋么?”王恒超与蒙古壮汉起初均没注意阿浪,此时阿浪抢在紫宸身侧,与王恒超赫然对立,四名壮汉顿感惊愕,霎时窃窃连声,互说耳语。

王恒超笑道:“原来是连大小姐的未来夫君啊!王某倒没怎么注意,失敬失敬。”朝阿浪抱拳而敬。阿浪与紫宸四目一接,纷纷低下了头,王恒超不知内情,兀自以为紫宸的确已经许配给阿浪了。魏劲夫此时鼻息急出,显然对阿浪冒认紫宸未来夫君一事耿耿于怀,双目紧缩,已是怒不可遏。

阿浪被王恒超如此一说,顿时慌了神,不知该不该把事情原委告诉王恒超。但想一旦王恒超知晓此事,势必到处宣扬,不定说出甚么有损连家威名的话来。他侧眼看了紫宸,见她两颊通红,“紫宸到底是个女儿家,这种事说出来总会害羞。”阿浪不想紫宸如此难为情,遂走到王恒超身前,拍了拍他道:“王少门主是来大同办事的,听王少门主话里的意思,恐怕早已疏通了织造府的关系啦。”

王恒超自得意满,连说两句“侥幸”,阿浪道:“可喜可贺啊。不过在下听说,那位织造大人自小在安徽长大,虽然名叫王保保,却十足是个蒙古人,王少门主当真那么肯定,他不会在今夜变卦么?”王恒超神色微变,“你这话甚么意思?”阿浪道:“王少门主多虑了,在下只是善意提醒。如今是蒙古人的天下,蒙古人三更与你说好的事,五更可能就不算数了,难道你要和蒙古人论公平,讲道理么?因此,在下奉劝王少门主,在事情尚未定夺之前,可千万别自以为是,否则事情没做成,倒让江湖上的朋友笑话了。”

王恒超怒道:“你这小子倒会泼冷水。不过你大可放心,王大人虽然是个蒙古人,但他向来信守承诺,定不会朝秦暮楚的。”

阿浪点了点头,悄声对紫宸道:“如今不知连大哥他们去拜访的结果如何,还是不和这姓王的多费唇舌了。”紫宸柔声应了,说了句“那我们走吧,阿浪!”带头便去。

王恒超再要阻拦,阿浪双手抱拳,挡在他与紫宸之间,王恒超见识过阿浪的神功,知道身旁四人中有两人几乎都败在他手,不敢轻易冒犯,不料阿浪走出几步,四名蒙古壮汉中一人伸手挂他右肩,阿浪反应迅速,立以左手回击,转首时却听那蒙古壮汉道:“阁下叫阿浪么?”阿浪细视此人,正是在连家庄以青刀对战自己的蒙古壮汉。

这蒙古壮汉时下如此发问,王恒超嘴唇微颤,似乎亦觉诧异。

紫宸只好停步回头,看这蒙古壮汉有甚指教。阿浪拱手应道:“在下的确叫阿浪。”这蒙古壮汉又问:“阁下数日前曾到过七虎帮么?”阿浪“啊”的一声,先瞧瞧紫宸,见她也是一脸懵然,只好徐徐答道:“这位兄台如何知晓此事?”这蒙古壮汉正色道:“这么说来,阁下当真到过七虎帮了?”阿浪点了点头,却不知这蒙古壮汉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料想若是王恒超指使他问的,姓王的忒也神通广大了。

岂知抬眼之间,这蒙古壮汉与其他三个竟都面露喜色,倒令在场众人颇感意外了。

阿浪“咦”了一声,“这些人不会是哈丹的手下吧?难道哈丹认识王恒超?”正想得入神,使青刀这蒙古壮汉上前行了个极富敬意的礼,礼毕后用一口较为流利的汉语说道:“多有得罪了,阿浪师兄。”其余三个将他行的礼和说的话重复做了一遍,王恒超难以相信,忙问:“四位大师,这是怎么回事?”四名蒙古壮汉并不理会王恒超,只朝阿浪微微作笑。阿浪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四位叫在下作‘阿浪师兄’?”这蒙古壮汉笑道:“不错不错,我们四个向汉人师父学过武功,那位汉人师父是你的师叔,你从小就认识他,按照规矩,你就是我们的师兄了。”

此话一出,王恒超尚自蒙在鼓里,但阿浪、紫宸、魏劲夫、绮绮、昆生已然明白,这四人口中的汉人师父正是叶琮远。紫宸在连家大厅向连城剑说起此去大漠的遭遇,魏劲夫、绮绮、昆生均在现场,都知堂堂七虎帮总坛摄政执事乃是阿浪的三叔。帕都之事盛传大漠南北,四名蒙古壮汉稍有耳目,既知此事,至于如何知晓阿浪这名字,定是求了更深的线索。

阿浪立时回忆,那日与使青刀这蒙古壮汉比试,他施展刀法途中曾用掌力辅助出击,那掌风有几分嵩阳掌法的神韵,与另一人较量,那人掌风劲道逐层增加,所使章法令自己想起师父对二叔毛清波的教诲。“难怪当日我觉他们的路数熟悉,原来三叔是他们的汉人师父。”

不及细想,心道:“既已学过三叔的武功,是否拜在嵩山门下,倒非必依之据。”

当时哈哈大笑道:“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彼时各为其主,如今真相大白,咱们师兄弟间不可相互责怪。”四人听了这话,知道阿浪对此事认可,均甚欣喜,冲上前与他拥臂相庆,连连说道:“绝不责怪!”

这四人都是直愣愣的蒙古汉子,机缘巧合之下得蒙叶琮远传授武功,又因曾拜在一位蒙古大师座下,故称叶琮远为汉人师父,叶琮远知这四人本性纯良,因故传些实用的招式,暂不在话下。

且说王恒超最后听了四名蒙古壮汉讲述,得知论较起眼前这位连大小姐的“未来夫君”的辈分来,当真是自己几个手下的师兄,而他们师兄弟间曾因自己蓄意寻衅以致大打出手,一瞬颇觉尴尬。待阿浪随紫宸离开时,只好苦笑着相送。待走得稍远,紫宸故意取笑阿浪道:“如今你不经意成了人家的师兄,而且曾经还和自己的师弟交手过招,是否觉得世事难料呢?”

阿浪得四名蒙古壮汉认作师兄,此事按资排辈,亦有道理,但事出突然,心下仍自惶恐,听了紫宸的话,猛然点头道:“哎,世事的确难料!”紫宸道:“你那四个师弟想必学了一身本领,无处谋生,正巧被王恒超撞见,他用重金聘用,他们四个重信守诺,是以甘为他卖命了。”阿浪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想必他们不会做甚么坏事,就算有朝一日王恒超逼迫他们,他们念及我三叔的恩情和侠义,也不会用三叔传授的正道武功做伤天害理的事。”

紫宸心下却喜,想到如此一来,那四个蒙古人从此看在“未来夫君”的面上,总不会为难连家庄了。

走着走着,阿浪脱口道:“若非你们都可作证,别人还以为我早与他们四个串通,在连家庄做了场好戏。”紫宸格格笑道:“莫非你是王恒超派来的不成?”自觉好笑。阿浪随口一句话,本是无心,被魏劲夫听后,却生了另一番心思。紫宸又替阿浪选了几件当地名品,大多是生吃的东西,饶是如此,魏劲夫站在两人身旁,心头已大不是滋味。昆生慧眼通透,瞥见魏劲夫瞪视阿浪的眼神,总觉有些不对劲,一时间无法断定,正苦想之际,绮绮匆匆拉他手腕,向紫宸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