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琮远又唤来中央猛虎堂知情人物,询问是否曾将阿鲁押解回总坛,来人却道:“被帕都调去漠南的兄弟均随怯敦堂主到大都办事了。”叶琮远斥退来人,淡淡自语道:“这怯敦定是用我的印章,中途叫人跟他去了大都,顺路带走了阿鲁。”霎时再看了看洪安送来的盟会书信,叹道:“只盼尽早还帕都一个清白,才好早日去办这件要事。”
且说阿浪、紫宸、帕都三人与四大公子回到住处,仲孙珺叹道:“今日阵势浩大,如若双方尽出主力,恐怕堂堂七虎帮必将血流成河。”轩辕礼康道:“幸得退却护龙山庄的兵马,否则万一七虎帮无法抵挡,谷口被破之时,咱们四个也定做了城门池鱼。”阿浪却道:“在下瞧七虎帮声势丝毫不输护龙山庄,何况拥有地利之便,如何能轻易被破城门?”仲孙珺笑道:“赵兄弟所言甚是。”转而对三人道:“对了,在下与三位公子已决定明日就赶去哈剌和林,要去和七虎帮的分舵谈些大买卖。赵兄弟找到自己的亲戚了么?”阿浪不知如何对答,令狐益说道:“不管找没找到,三位即是咱们带进来的家丁,最好还是随咱们一道走了。”言下之意,是担心七虎帮责怪欺瞒之行,影响了生意委实不妥。阿浪只好应道:“在下绝不会连累四位公子和七虎帮的生意买卖。”轩辕礼康面色甚喜,“如此可多谢赵兄弟了。”三人和四大公子说得一阵,就移步他处商议对策。
待到傍晚时分,谷中声色渐起,就在会客厅内摆席四十桌,不止蒙古美食,连江南的名肴亦连番推出,二部六堂各遣精英,中央猛虎堂出席四十余人,叶琮远居中主持,就与各堂掌事、四大公子共襄盛举。厅中声响此起彼伏,蒙古人素善烈酒,喝罢心绪高涨,此刻除叶琮远、四大公子、阿浪、紫宸以外,尽是蒙古人,帕都以家丁之姿,自是蛰伏盛会之中,每逢左右举杯敬酒,大多浅饮细尝,实是提防暴露了身份。紫宸在阿浪身旁,瞧他与那赵鸿飞连饮三杯而尽,面上陡生红光,怕他喝醉,忙低声劝道:“此处是蒙古人的地方,你不知蒙古人都很能喝酒么?”阿浪摆了摆手:“今日替众兄弟杀退强敌,好歹七虎帮威名不减,应当与众兄弟痛饮。”紫宸指了指帕都道:“你瞧帕都堂主不似你这般爱酒。”帕都在阿浪右侧,阿浪举杯敬道:“可敢饮尽么?”帕都踟蹰半晌,赵鸿飞一杯酒又送了过来,“这位兄弟今日杀敌甚猛,我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心里颇为佩服,今晚当与兄弟你不醉不归。”阿浪豪情骤起,举杯迎将上去。帕都劝说无果,放眼大厅,叹道:“众兄弟同仇敌忾,共御外辱,帮主在世,亦自欣喜无限。”既觉宽慰又甚感慨,自己端起酒杯,夹一块酥脆子羊合酒送入口中。
叶琮远不善饮酒,眼看阿浪在远处剧饮豪饮,心下叹道:“这小子自小挚爱饮酒,少林派明善大师不止一次向大师兄告状,说他常常偷跑下山去寻酒喝。”见他以家丁的模样,举止却尤为洒脱,与同桌帮中兄弟亦无不适之处,其时轮番互敬。叶琮远颇爱其气度,又知帕都与他一道扮作家丁,此刻帕都定然不知,身旁这少年如何苦心帮助自己,遂喃喃道:“这些孩子将来前途都无可限量。”念想片刻,身旁赫尔东等人竞相敬酒,只说多亏摄政执事领导有方,否则帮主不在则群龙无首,七虎帮不定会一盘散沙。叶琮远想到库库确已遇害,心中念道:“但愿四位兄弟早些找出线索。”
宴席终有散尽一刻,彼时虽乐,犹不可追。四大公子均道七虎帮威名迟早盖过漠北其他门派,于是当晚无所敛力,喝得人仰马翻。阿浪与帕都假意与紫宸同时回房,待夜幕漆黑,择院中隐蔽处歇了。叶琮远借故经过,步子轻盈,瞧二人酣睡入梦,知道屋内住的正是女扮男装的连家大小姐,捋须笑道:“两个都是谦谦君子!”心中喜悦,一面差人将之唤醒,安排了住在另一处院落,一面盘算着明日定要想法留下三人。
次日天未放晴,七虎帮总坛所在山谷被浓雾环绕,门口大坪亦沾雾水,只闻虫鸟鸣叫,昨日杀伐之色渐已散尽。
叶琮远决意留下阿浪、紫宸、帕都,就说昨日敌我交战时三人勇猛难挡,甚有气概,赫尔东曾因阿浪及时出手才免遭弓箭射伤,心中早存恩谢之念,对四大公子自是恭维有佳,对阿浪亦赞不绝口,四大公子早知阿浪胆色过人,七虎帮自上而下尽皆夸赞,想来不知三人是假冒的家丁,倒也落得欢喜,只说“献丑了献丑了”,赫尔东不明就里,还说家丁既已拥有这般身手,想必四大公子个个都是当世俊杰,令狐益道:“谬赞了谬赞了,这三位兄弟能为贵帮略尽绵力,自算他们的荣幸。”三人听罢,立时应道:“莫大的荣幸!”叶琮远笑道:“既是如此,老夫有一小小请求,不知当不当讲?”轩辕礼康道:“在下与三位公子到贵帮盘桓,颇有叨扰之嫌,贵帮盛情款待,摄政执事有甚要求,但说无妨。”叶琮远道:“三位兄弟身手出众,老夫想着不日那牧仁帮的哈丹必再来挑衅,因此希望三位兄弟多留几日,一来可与敝帮兄弟共抗敌人,二来乘其未至,教帮中兄弟一些本事,实是大妙!”赫尔东等人早得叶琮远知会,因故立时附和:“摄政执事好主意。”要三人留在此处,倒无不可,只怕时日一久容易暴露了身份,四大公子因此稍有踌躇,随后转念一想,既已决意同七虎帮合伙买卖,这一小小请求不能答允,岂不失了诚意?仲孙珺、令狐益、公孙桓均无异议,遂由轩辕礼康发话道:“能为贵帮出一份力,权当教这三个手下历练历练。”拉着三人悄声说了句:“既然摄政执事他们如此看得起你们,你们不妨在此多待几日。不过嘛……可不要暴露了身份,否则七虎帮怪罪下来,咱们哈剌和林的生意可不好说了。”阿浪拍胸应道:“四位公子大可放心!”帕都与紫宸不知阿浪早已私下与叶琮远相认,此时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均道多半果真是因阿浪昨日阵前太过神勇,对他增了一分赞叹。
叶琮远差人奉上许多蒙古草药,作祛热解毒、养肺活血等效用,令赵鸿飞将四大公子送出山谷,须至山下塔木干部落才可返回。
另差鄂苏斯招呼阿浪、紫宸、帕都,自与赫尔东、博尔扎、阿里、速也不都商议要事。鄂苏斯领三人到操练场所,只道此处是由赫尔东负责统筹,如有整饬之处,可待赫尔东议事完后再做商讨,三人此刻都是家丁,哪有丝毫意见?帕都见帮中兄弟积极备战,动静之间阵型整洁,颇有精兵之概,当真心绪高涨,低声对阿浪道:“摄政执事既说你可协助操练人马,你可仔细瞧瞧,众兄弟的武功可有速成之法。”阿浪笑道:“若要速成之法,少林派有一部至宝,叫做《无量心法》,练成之后既可延年益寿,亦能大增功力,只是历代高僧也没几人练就,倒不如阿浪偷来赠与帕都兄?”最后一句实是戏谑之言,帕都向来沉稳,亦被他逗得朗声大笑,道:“就怕你偷来那无上至宝,我与众兄弟也没人看得懂啊!”阿浪摇头道:“这倒不见得,帕都兄年纪轻轻武艺就甚精湛,想来是个武学奇才,万一机缘到处,恰好看懂练成了,也说不准。”帕都淡然一笑。阿浪想起范奇峰来,不知范家是否借到了无量心法,分别后也不知范奇岳是否仍要手足相迫,所幸孔干戈被押去长安了。
再说这鄂苏斯对三人客套至极,顺带讲解了许多蒙古的摔跤之法,阿浪一时兴起,就在校场向鄂苏斯讨教起来。
原来摔跤在蒙古语里称为博克,博克之举,是为团结各部落,亦为强身健体,所收成效端的不少。大元立国之初,为强国力,即已诏告天下,凡蒙古男子,须当自小习练摔跤之术。博克亦和骑马、射箭并称“男儿三艺”,尚因传播之广,尊为首要技艺。帕都自是深谙摔跤之术,目下既为家丁,掩面易容,还不到暴露身份之时,遂与紫宸在外,只瞧阿浪细听鄂苏斯讲解后颇有见地,时而叫嚣着要与人切磋,因禁用内功之故,加上初学毫无根基,开始总不能胜,鄂苏斯耐心授学,阿浪好歹学了几分皮毛。
紫宸每见阿浪跌倒在地,心头就增一分担心,虽知在场均是点到为止,但摔跤之法与中原武功大有不同,阿浪虽学过少林擒拿手法,但大抵以手上功夫,配合内功,博克则不尽同。阿浪练过十数回合,终于体力不支,朗声笑道:“贵帮兄弟个个熟练博克,在下不是对手。”在场众人均以中原礼数,拱手回道:“承认了!”阿浪拍了拍帕都道:“看来你这帮中兄弟果真都是铁铮铮的汉子,难怪你怎也不责怪他们。”紫宸却道:“因此也只信眼前看到的证据,只听大多数人说的话。”帕都道:“我们留在帮中,一来切莫泄露了身份,二来当乘夜好生打探些消息。”阿浪与紫宸理会其意。
后来叶琮远议事初毕,即差人来请,未免暴露身份,只说了些客套的话,就安排三人移步上房,且各择了一间。礼数隆重,“教区区家丁入住上房?”帕都此时心里生疑,却不知疑在何处,苦思半晌亦是无果,遂与阿浪商议,白天传授帮中兄弟浅显的中原武功,也对得起摄政执事挽留之恩,夜晚则按照地形图私下打探,只望找些线索。一连五六日,白天在校场,随赫尔东操练帮众,实是用心,传授了嵩阳掌法与幻影通行步浅式,赫尔东对嵩阳掌法极有兴致,讨教了十来招,招式越深,心头越感疑惑:“这些招式我隐约在哪见过?”帕都在旁观摩良久,亦觉蹊跷。叶琮远曾率赫尔东与帕都等剪伐群雄,生死时刻,总会不经意施展嵩阳掌法,又因入帮时身份乃是机密,除库库以外,无人知晓他来自中原嵩山派,阿浪与三叔的掌法自有几分神似,此为赫尔东与帕都生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