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平安顺意
老爷打开了锦盒,里面放着一只手掌大小的瓷瓶,老爷打开了瓷瓶,从其中取出了一颗褐色的药丸塞入口中,一气饮尽了杯中水。
王大帅向老爷伸过手来,痛苦地哀求道:“解药……求求你……”
老爷的神情冷漠,一脚踢开了副官的尸体,看了一眼之前的被王大帅弄脏的椅子,对管家道:“扶王大帅坐好。”
管家将椅子抬到了王大帅身旁,用力拉住王大帅的胳膊,对他道:“大帅,请坐。”
王大帅被拖到了椅子上面,管家利落地将他的身体紧紧绑在了椅子上。
老爷端起一碗油腻腻的鸡汤走到王大帅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狗蛋,我记得你最爱吃鸡,这碗鸡汤你好好尝尝看。”说着将鸡汤倒在了王大帅的身上,历来鸡汤最难冷,滚热的鸡汤泼在王大帅的脸上,烫得鲜红,他像一只煮熟的虾,痛得弯下了身子。
老爷却犹自不过瘾,陆续将几碗热菜浇在他的身上,王大帅痛得一直骂人,话语污秽不堪,娘亲捂住了我的眼睛和耳朵,不让我看。
我在黑暗中,隐隐约约感到娘亲僵硬的身子,似乎更加很害怕。我伸开双手抱住娘亲,竭力想要温暖她的身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娘亲终于松开了我的眼睛和耳朵。
屋子里面很安静,王大帅和副官都不知所踪,桌子上面的饭菜俱都被撤了去,很快又换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老爷依然端坐在最上面,他换了一身衣服,笑容可掬地望着大家,招呼道:“来,来,接着吃饭,过年了。”
大太太一改之前倨傲的神色,期期艾艾地坐在老爷身旁,梅兆祥似乎也被吓得不轻,老老实实坐在大太太身旁,丫鬟婆子们个个低着头守在她们身后,连咳嗽都不敢。
娘亲的身子微微轻颤,老爷对她笑道:“梅香,怎么了?来吃饭呀。”他说得轻松随意,仿佛刚才那件事从未发生。
娘亲的脸色白得像纸,手心很冰。我拉了拉她,她才勉强坐在了刚才的位置,却再也不敢抬头多看老爷一眼。梅念卿还和刚才一样,坐在我的身旁,他也是惊惧未定,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变得黯淡,像一泓被搅碎的深潭,仿佛被狂风暴雨席卷过的一般。
老爷神情自若,端起面前的酒杯,看了看大家道:“又是一年,大家共饮一杯,希望梅园一直都如今日一般,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所有人端起了酒杯,连我和梅兆祥都不例外,麻木地将面前那杯又辣又冲的东西灌入肚子里。
这顿年夜饭,所有人都没有多说一个字,老爷问什么,就答什么,没有人敢问一个字。
屋外传来零零星星的鞭炮声,老爷抬起头望向外面,自言自语道:“要子时了吧?又是一年了。”
直到老爷发话散了,我们才如释重负地起身准备离开。大太太带着梅兆祥急急忙忙地出了门,娘亲领着我跟在她们身后,正要出去,却被老爷叫住了,娘亲的身子僵住了,垂着头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老爷靠在椅子上,一只脚高高地翘起,脚上套着的软底绸面鞋随着他脚的抖动不停地晃动,他的胳膊软绵绵地向娘亲招了招,拍了拍自己的腿,嘴角上的笑容让人想起他刚才杀人时的模样。
娘亲的浑身抖了抖,对春桃道:“把雪儿带走。”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乖乖靠在春桃身旁,望着娘亲,她的脸上挂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步走向老爷,每一步都宛如步入地狱。
我忽而挣开了春桃,想要奔向娘亲,春桃唬得一跳,正要扑向我,我却被梅念卿拦住了,他的脸色着实吓人,紧紧攥着我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去。
屋外大雪纷飞,雪花掩盖了之前那些人的痕迹,仿佛他们只是一场噩梦,已经消失不见。
梅念卿铁青着脸色,牵着我逃一般地离开了老爷住的朝凤苑。
雪花大团大团地扑在身上,冷得人瑟瑟发抖。而更让人发抖的是地面上偶尔出现的可疑的红色,在白雪上面显得格外扎眼。
大雪像一张厚而大的白被单,盖住了梅园,也盖住了噩梦。
梅念卿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雪花,一刻不停地颤抖,雪花扑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冻得铁青。他的手也冻得生硬,临出门的那一刻,老爷叫住了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道:“你慌什么?你是个男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都要面对这些。”
梅念卿低着头应了一声,拉着我快步走跑了出去,穿过灯火昏黄的院落,一气拉着我跑到了来仪轩。
我们站在来仪轩的门口,大团的白雾随着我们急促的呼吸漂浮在面前,门楹上的灯笼被风吹得飘得老高,烛火忽明忽暗,照得来仪轩的三个字恍恍惚惚,叫人心里直犯迷糊,仿佛这一切都是假的。
梅念卿站在门口抬着头望着门楹,忽而扭头对我道:“刚才我们是不是做了场梦?”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望着他。他又自言自语道:“不,不,是真的,不是做梦。”他反反复复地念叨,一会认为是真的,一会认为是假的,脸色在昏暗的灯火下一会发白一会发青。
“你弄疼我了。”我对他说。
梅念卿愣了,像是未听懂似的,我又说了一遍,他低头看了看他的手,缓缓地松开了僵硬的手指,我的手腕上赫然印着他的指印,青痕斑驳。
他结结巴巴地对我说道:“抱歉。”
我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绞了头发?”
他低着头道:“年前的时候到镇子上面,好多人都绞了头发,我觉得怪方便的,也就绞了,可是父亲不高兴……”他顿了顿,又望着我道:“你说刚才那个真的是父亲吗?”他的眼里满是迷惘,像击碎的两颗玻璃弹珠,化成了亮晶晶的粉末,缓缓流了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