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如埙如篪展魔音 下
作者:邱处机      更新:2019-10-18 05:51      字数:5667

第79回如埙如篪展魔音下

尚方含丹也是一惊,条件发射一般捏了捏他的手,凝望道:“生的还很美,却是个女鬼魔。”令狐小妹问道:“她眼角那里生的是什么?”尚方含丹眉头一皱,低语道:“是泪槽。不祥之兆,忌讳得很。”令狐小妹柔声道:“不祥之兆,我觉得美得很。”尚方含丹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柔嗔道:“和你家教主一样,快成小淫女了。”

那女子斗篷被一剑刺破,当即令六灭师太心下稍安,转身对身后众人朗声道:“都看见了!不是鬼神不是魔!是活生生的人!”那女子捧着一方红玉瓶走出,冷笑道:“师太好本领。我也不必再隐埋身份,为幽丰宫“造书天”麾下四大菩提之一的‘圆通尊’,我与‘普贤尊’为赏善使;这两位则是‘文殊师利’与‘大愿尊’,两人为幽丰宫‘罚恶使’。”

说罢那两道魔影也将头上斗篷取下,这两人生的非常诡怪。提着转轮的大愿尊体壮如牛,极为健硕年轻,脑袋却极为精巧,面容正气,却隐隐邪煞横生,如同入魔之佛,他全身腱子肉如虬龙炸裂,太过健壮,显得头脑小巧;手拿判官笔的文殊师利却是体态极为淡薄,犹如书生,面容却是三十岁上下,怒眉如墨,宽粗有致,整个人面容英俊,但邪煞横生,显得嫉恶如仇。这三人面容都是该娇美的娇美,该俊俏的俊俏,该方正的方正,手段却该凶狠的凶狠,该冰冷的冰冷,武功深不可测,倒是六灭师太方才耐不住性子,先出了手,还暗中此处一记心经剑,显得太过走火。

这三人均是一头血亮长发,显得极为森然,若同志怪书载的魔族一般,诡异至极。李北殷看着一阵胆寒,心道:“师太方才那记心经剑,快捷无伦,即使是我也怕难以躲过那一剑,可那女子脚下的神行功夫厉害极了。”六冥师太挺着北震神剑走到六灭师太身侧,冷然一笑,怒道:“文殊?普贤?大愿尊?圆通尊?你们这些邪魔还敢以佛教圣尊自称,简直是厚颜无耻,颠倒黑白!”

文殊师利并不动怒,反倒是浓眉一展,低头翻动账簿,冷声道:“六冥师太,俗名苏素玉。中原人士,祖上世代富商,贵胄之后。早年因战乱失去家人,被北宗龙门派沈山崇真人带回龙门洞,后同方文璇一同拜入峨眉金顶剑派,为妙相师太座下大弟子。其后接下峨眉金顶剑派第二任掌教,平生杀五百四十九人,全部为天方麒麟教教徒教众。是非恩怨,无所记载。”

大愿尊拎着一杆白骨禅杖向前一步,冷声道:“金顶剑派,杀孽太重,理当铲平,掌门掌教,弟子门徒,以律往东,幽丰宫见,十殿阎罗。”两位师太对视一笑,齐声冷喝道:“自诩阎罗!亮出本事!”那秀美至极的圆通尊淡淡一笑,看着六灭师太一阵凝眉,声音尖锐冷寒,喝道:“方文璇,你生的真美,若是堕入地狱供那些恶鬼淫辱,太可惜了。你功夫不错,峨眉金顶又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不如这样,你卸任峨眉掌门,随我回幽丰宫面见冥尊造书天,从此接替已死的‘普贤尊’。赏善罚恶,抵你罪孽,如何?”

六灭师太怒极反笑,仰面向天,喝道:“贫尼是否幻听了,一个邪教之徒在劝正道掌门,要‘改邪归正’?哈哈哈哈!贫尼活了快四十岁!这笑话当真是动听至极啊!”一侧的文卿真人双目紧闭,却是闻言微微皱眉,低声道:“传说幽丰宫四大菩提中以‘普贤尊’修为最高,怎么会忽然暴毙,难免有诈。”六冥师太闻言点了点头,冷眼看向四周,却并未瞧见再有幽丰宫妖魔出现。

齐宫枢长眉一凛,黄袍一甩,转身看向四周之人,冷声道“在场每一个人,都是江湖人士,他们哪一个人手上没攥着几条人命。江湖人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着刀尖上舔血,有了今天没明天,有了这顿没下顿的日子。若要按你邪教所言,怕是所有人都要随你们到地狱去受罪了不是?”

文殊师利手提判官笔,脸上如死尸一般毫无表情,冷冷道:“幽丰宫只惩罚大奸大恶之徒,以武行侠之人不但不惩,反要褒奖,赐予‘九黎三色饭’,滋补功力。自保之人不惩,但要告诫,不得以武作孽,伤害无辜。”旋即他低头翻动账簿,冷声念道:“北宗龙门派掌教,齐宫枢。天水人士,为北宗祖师沈山崇座下第一大弟子。早年拜入龙门,得其亲传,中年接任龙门掌教,与少林寺慧玄方丈并称武林领袖。生平杀二百零六人,一百八十九人为大奸大恶之徒,其余人为北宗政敌。功过相抵,实属不易,可免去此刑。”

齐宫枢冷然失笑,负手冷声道:“可笑之至。朝廷向来少管江湖之事,杀生予夺为江湖人自有,邪教何来权力,剥人生死,掌人刑罚。”文殊师利冷冷道:“齐掌教,说一句私话,你的武功,实在不堪一击,也敢位列至尊,实在有辱龙门。躺在你师父沈真人的功劳簿上吃老本,不甚光彩。”

齐宫枢当即心头薄怒,一把两仪剑在腰间已然微微发颤,只待一指飞出,刺他面门而去,但齐宫枢此人心机非同一般,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想到与邪徒逞口舌之利为下策,只需不理他便是。旋即不语。

文卿真人走上前来,笑道:“几位从岭南远道而来,也是贵人,请念念贫道生平,让贫道也听一听自己一生遭了多少杀孽,有哪些人该杀,那些人不该杀。”文殊师利翻动账簿,冷冷道:“天山扶摇派掌门,文卿真人。山西晋都人士,早年拜入天山派掌门雷祖门下,三十岁接任掌门至今,武功参天,为人慈善。门下有四名弟子,名扬四海,嫉恶如仇。一生杀一千六百人,其中八百人为天方麒麟教教徒,七百九十九人为大奸大恶之徒,只有一人枉死。功大于过,是为善人。请文卿真人随我等前往幽丰宫,吃一碗‘九黎三色饭’,可增长十年内功,十年寿命。”

文卿真人双目失明,却能靠着声源面对三人,摇头叹道:“只是枉杀一人,却是罪孽深重。贫道是大恶之人,就不必浪费粮食了。贵派行事太过霸道凌厉,你派第三代造书天‘秦摩轮’是个人才,但性子早晚生事,好自为之。今日贫道在此,容不得你们胡来,快快离去吧。”那三人丝毫不为所动,如无生命一般,波澜不惊,圆通尊秀眉颦蹙,冷声道:“本宫向来赏罚分明,文卿真人功大于过,捍卫武林正统,当赐‘九黎三色饭’,势必成行。真人不喜,大可倒掉喂狗,我等奉造书天旨意,天威浩荡,不可违逆。”

文卿真人冷笑一声,叹道:“贵派行事实在霸道,偏激过分。纵然是秉持侠义之心,也不可寄生在所谓‘正义’的外壳下,强迫人行事。于修道之人讲究自然清静无为,恕难从命。”大愿尊拎着白骨禅杖走上前来,漠然道:“文卿真人,说句私话,您老德高望重,怎么与这些道貌岸然之辈混为一团。在场近万人罪孽,都记录在文殊师利手中账簿中,功过昭昭。我等替天行道,文卿真人且退一步吧,不管你与天山派的事。”

文卿真人冷冷一笑,说道:“阁下不是替天行道,而是替天做主啊。自称秉持天道,却不能顺其自然,此为大忌。阁下说在场诸人均是有罪之人,那自然有天道循环来赏善除恶,不许你等多此一举。再说,你派‘八寒地狱、八热地狱、十殿阎罗’等等等等,太过可怖,只能折磨与人,却不能使人心底悔改,实为下乘。”

定玄神僧上前一步,双手合十,低头道:“阿弥陀佛。贵派声称教义为‘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为金刚经中圣言。但却只得其邪途,不得其真章,实在可惜。佛说人生有八苦,众生皆有罪,难道贵派还要将天下之人杀干殆尽,才可罢手?”

那三人似乎对北少林敌意极深,终是动了人情,齐齐冷哼一声,喝道:“少林魔佛,有辱佛门,看似慈悲,实为奸佞,暗中操刀,饮血无数。大和尚,你没资格教训幽丰宫。”定玄神僧脸上不悲不喜,只是淡淡一笑,不再多言。一侧尚方含丹凝眉看去,低语道:“北少林欠了幽丰宫什么债,这般示弱,实在搞不明白。”李北殷低声道:“此事与我等并不相干,不关心的好。”尚方含丹凑到他耳边轻语道:“好像把你这小淫贼供出去,让你也常常掏心之苦。”李北殷瞪了她一眼,在她掌心轻轻催出一道化极神雷,震得她手臂一阵酥软,立刻甩开了去,皱眉嘟嘴,心里却甜。

圆通尊琼眉一皱,看向三人而来,冷声道:“化极神雷?!天方麒麟教的功夫俊的很,现身吧!”圆通尊感受到化极神雷明灭在尚方含丹手掌心,便以为她身负麒麟教内功,一招妙法神吸掌飞出,紫金闪烁,尚方含丹的身子没由来的往前吸去,一阵慌乱。李北殷把她的右手举起,不动声色的将化极真气灌入她体内,一掌便将妙法神吸掌化去。四周之人看得心惊,唯恐自己牵连在内,纷纷发颤的向两边退去,只留下尚方含丹、李北殷、令狐小妹三人还在原地。

六灭师太看着易容乔装的三人完全认不出来,但却能认得出化极神雷,当下心头薄怒,喝道:“又是魔教邪徒?!你混进我峨眉金顶,也想作乱不是?”尚方含丹悄悄回头,使了个眼色,李北殷、令狐小妹心领神会,闭口不语。

尚方含丹踱着步子走出,长扇一挥,众人得见一个面容俊俏的少男,身着锦衣,体貌温润,显得风雅清秀,雍容自然,哪里想得到竟是魔教中人。

尚方含丹体内运起云笈洗髓真气,清笑一声显得丹田气足,雄浑阔达,拱手向四方武林人士,笑道:“在下方尚,这两位是在下的好友及家将。近日久闻峨眉金顶剑派与其他几派举办‘屠龙圣典’,心仪崇敬直至,特来拜会。”六灭师太等人细细打量,心道这必是假名,听她声音又却是男声,一时间也认不出是何人。

圆通尊微微一凛,难得展露笑意,凝声道:“好俊的功夫,好美的少年,一手化极神雷精深之至,世上罕有匹敌。”旋即她看向一侧文殊师利,文殊师利长眉一凛,在他印象中天方麒麟教并无一个名为方尚之人,但仍是将账簿翻开了看,会神翻阅,却最终摇了摇头,冷声道:“方尚,查无此人。”

尚方含丹悄然一笑,轻摇玉扇,踱步而行,淡淡道:“在下洛阳人士,并非江湖之人,只是凑巧与天方麒麟教之人有些交情,学了一两招麒麟教的功夫。”圆通尊冷眉看去,见这少年生的蜂腰腴臀,如女子般娇媚可人,但看着面容听着声音又不似女子,笑道:“生的这般美,真令人喜欢。”说罢她对文殊师利说道:“文殊师利,且将齐名登在账簿上,即日起一并计数。”

六灭师太打量着尚方含丹,觉得异常面熟,却瞧不出端倪,转而冷视她身后两人,冷冷道:“这两个丑八怪是何人。”尚方含丹轻摇玉扇,负手踱步,冷笑道:“师太啊,我这两位家将朋友,人虽然生的丑,但名讳说出怕是要吓死人了,师太还是不问得好,免得吓掉了下巴磕子,震碎了心窝子,还要给麒麟教头上加罪名。”六灭师太哑然失笑,负手冷声道:“你只管说来!贫尼活了四十年可还没被什么人的名讳吓坏过。就是北海神龙,贫尼也能把它扒皮拆骨,就是天下第一的沈山崇站在我面前,我也能喊他一声沈真人、沈爷爷!有什么可怕的。”李北殷暗中瞪了她一眼,心道:“你若是真尊崇沈爷爷,就不该这般逼着齐掌教和你歃血为盟,败坏了北宗的清誉。”

尚方含丹浅笑着点点头,走到令狐小妹身侧,轻轻拔了拔她痣上的一撮黑毛,说道:“既然师太一定要我说出这两位高人的名讳,那你们不妨来猜猜,这两位是何人呐?”说罢她看向六灭师太身侧一个天山弟子,问道:“小兄弟!你来猜猜?”那天山派弟子手里提着剑,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开口,说道:“这个……这个…我猜不出来。”尚方含丹笑道:“没关系,只管猜猜就好。”

对峙而立的幽丰宫三使正凝眉翻阅账簿,飞速询查这三人来历,一时间却是寻不到。天山派弟子向来性子直爽,见尚方含丹一再邀问,也便嘿嘿笑了笑,抱胸道:“我猜这个老者……‘一撮神毛’大痣先生……这个驼子,‘大漠神行’铁驼公子……公子你嘛,‘云里金刚’方尚公子。”那天山派弟子胡猜胡说,引得尚方含丹一阵巧笑,连连拍手,笑道:“哎哟哎哟,没一个人猜对的。我这两位家将不过是家奴罢了,替我洗衣煮饭,沐浴洗足,哪里是什么‘一撮神毛、大漠神行’。”此言一出引得四周之人无不失笑,那天山派弟子满面通红,挠挠头退向一边。

六灭师太越发瞧着这方尚语气神情像极了一个人,同样骄纵狂放,有恃无恐,只是一时间联系不到一起。圆通尊、大愿尊、文殊师利三人将账簿翻阅一通,并无这三人名讳,当即凝眉道:“巧言令色,你到底是何人?!麒麟教的武功你从何学来。”尚方含丹冷冷笑道:“三位的武功虽高,脾气也是不小。在洛阳城可从来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想问我的名讳,先答应我这位铁驼先生再说!”

圆通尊、文殊师利、大愿尊三人对视一眼,凝眉紧皱,十年后再出幽丰宫,办事从无像今日一般处处受制,心头一震薄怒。文殊师利将账簿收入袖中暗格,走上前去,指着李北殷说道:“到底是何人!亮出功夫来,我一看便知!”尚方含丹玉山拂面,娇俏的冲李北殷眨了眨眼,示意他用段明心新传授的武功,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李北殷点点头,走上前去,仍是扳着黑面驼子,呜呜呀呀一阵乱叫。文殊师利凝眉冷声道:“是个哑巴?”

一侧六冥师太缺口看着这西域驼子越发眼熟,似是不久前李北殷就曾扮过黑面驼子,混在峨眉派阵营当中,她当即一阵薄怒,但想到若是天方麒麟教与幽丰宫正面冲突,正道四门恰好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完全没必要莽莽撞撞的戳穿她。于是她也不曾说给性子刚烈的六灭师太听,只是冷笑着站在一旁,心里却忍不住为驼子捏了把汗,心道:“我真是没用,李北殷明明是那人与别人生的孩子,是峨眉派的大敌,我却一再救他性命,相助于他。他落在我手上,我也不忍要他性命,唯恐那人在阴曹会因此记恨我…………”

文殊师利腰间拿出一把判官笔,一根白骨混金打造的罚恶直指李北殷,冷冷问道:“阁下的兵器,我怎么没瞧到。”李北殷心里一阵打鼓,心道:“我身上虽然带着一把铁骨令,但一旦施展必然被认出来;若是将神恃剑拿出来,也怕是会被戳穿。但看着那判官笔实在凌厉的紧。”李北殷故作哑巴状呜呜呀呀一顿乱吼,摊了摊掌心,示意自己没有兵器。那文殊师利却是极为公正之人,将一杆白骨混金的判官笔收了起,冷声道:“原来是内家好手,不屑执兵。好,领教阁下高招。”

李北殷见这文殊师利三人虽是行事诡异,心狠手辣,但却是极为公正坦荡之人,心下一阵钦佩。尚方含丹在一侧淡淡笑道:“铁驼先生,千万小心,这位高人定然是对自己的手上功夫自信到了极致,才愿意与你比拼手上功夫。”

还未等尚方含丹说完,文殊师利全身忽然黑云翻涌,全身开始急速如螺旋飓风般转动,一道邪异幽冥的光掌挟雷裹电,只拍尚方含丹背心而去。一侧的定玄神僧脸色剧变,惊道:“梵天智剑掌?!这武功连南北少林都已经失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