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回何足道哉幽丰宫上
峨眉派“屠龙圣典”在川蜀一带闹得沸沸扬扬,峨眉山距离成都不远,马家和岑家有都是名门大户,对这一消息当然听得到。岑元秀嫁为人妇之后性子变了不少,曾经那个蹦蹦跳跳,嬉笑灵秀的丫头变得沉稳许多,一头黑亮长发盘在脑后,显得雍容清秀。马仲青终日忙着游走于各大势力之间,马家左右逢源,即使将产业尽数迁到成都,也没受到什么太大影响。
成都马府内到处说着师太出海屠龙的事,岑元秀听着新奇的紧,这一日也忍不住将贴身的丫鬟拉到房里,将门紧闭,打听这事。
听到那丫鬟说李北殷亲手斩龙头,单骑屠幼孽,济世救人,心神不由的一颤,旋即凝眉说道:“魔头能有什么好心,不过是为了扬名立万,追逐名利罢了。”那小鬟与岑元秀关系亲昵的很,低声问道:“夫人,我听说你和魔教教主也曾相识不是?”岑元秀淡淡失神,嗯了一声,旋即叹道:“那魔头……我曾把当作哥哥一样对待,谁知他又负于我,有负于天下正道。魔教教主是反贼头子,我烦的很,早就跟他划清了界限。”
那小鬟挠了挠头,奇道:“夫人,麒麟教地处云南一代,蜀地也有不少信徒。奴婢瞧着也是两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哪里有甚么不同。这一教的人虽然行事乖僻偏激了些,倒也都是些虔诚之人,没看出哪里像魔像鬼了。”岑元秀微微一怔,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再提,听着魔教就烦。”那小鬟也不敢开口,立在她身后低头思量。
岑元秀盯着桌上一捧银筷,眼中升起水雾来,支支吾吾的问道:“那……那魔头屠龙之后,是死了吗?”小鬟笑道:“好像没有。个把月前,传说这个人在长安、洛阳一带出没,还搅了国县侯府的婚宴,当众把新娘子给抢走了。”岑元秀抬头惊道:“抢婚的人,就是他?”那小鬟笑了笑,低声道:“是啊,听说他武功高的很,里里外外一千官兵,近百武者没一个人拦住的他。还把当朝刑部尚书,也一并挟持了。”岑元秀听着心里晦涩难明,不知自己已经嫁为人妇了,怎么还对这薄情寡义,伤她相公的魔头挂念,心里一横,啐道:“魔头便是魔头,向来做不出什么好事来,人家好端端的婚礼,非要做不速之客,搅得一团糟。不知羞耻,不要脸。”
那小鬟却脸上一红,低声笑道:“夫人,我听说那个新娘子是相府千金,身份尊贵的很。她似乎也不是很像嫁给白侯爷,反倒是一直和李教主传花边。如果是我,我也会跟他走的。”岑元秀秀眉一皱,冷冷道:“这话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侯爷不嫁,跟着魔头亡命天涯,有什么好?”那小鬟笑道:“夫人,长安是什么地方,侯爷府是什么地方。那都不是一般人能闯的进去的。即使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人,也是九死一生。如果有人为了我这么舍生忘死,用命去换我,我也会感动的稀里哗啦,跟他走。”
岑元秀登时心弦一动,崩的一声断去,脑海中想起了昔日无数的画面。那小鬟看着桌上银筷,岑元秀每日都要拿出来看看,却从不给别人瞧着,也不使唤着,笑道:“小姐,这银筷子,是不是李教主送你的?”岑元秀从失神中醒来,看着那银筷子一阵动容,凝眉低声喝到:“把它收起来,看着就来气!”那小鬟哦了一声,将银筷子收到一捧红丝中,放入柜中。
那小鬟蹲在岑元秀身前,托着脑袋问道:“夫人,你和李教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能给别人讲,或许可以给我说说啊。”岑元秀眼中波纹一动,凝眉道:“这……这有什么好说的,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不提也罢……”岑元秀对这个小丫鬟向来喜欢的紧,觉着她性子像极了自己。瞧着那小鬟撇了撇嘴,似是有些遗憾,于是宽声道:“你……你想听?”那小鬟心知岑元秀必定是也想讲,只是碍于与那人堵气,碍于面子,需要个台阶下,忙笑道:“夫人讲讲,我听听那魔徒到底有多可恨!帮着夫人讨厌讨厌他。”
岑元秀终是个孩子性格,被这小鬟这么一说,当即气上心头,将他二人自剑湖相识,遇到曾素懿,剑湖画眉,困于古牢,又在曲靖相逢的事情说了一遍。那小鬟听着越发吃惊,关键之时还忍不住捂唇叹气。岑元秀看着她这般入神,凝眉道:“这有什么好听的,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那魔徒实在可恨,竟然为了做他魔教教主,跟我断义,我实在不想提了。”说着她用力拍了拍桌子,凝眉嗔怒。
那小鬟蹲在地上,手托着脑袋,一阵沉思,嘟囔道:“夫人,其实我倒是觉着,他或许是个很好的人。”岑元秀眉头皱的更紧,怒道:“这魔头这般对我,辜负我一片心意,有甚么好?”那小鬟笑着长叹一声,坐到她身边,低语道:“夫人,你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个李教主他分明对你爱的很。”岑元秀闻言心头一凛,万分震惊,嗔怒道:“丫头!你在说什么!这事不许再提了,你这话让府上旁人听到,传到老爷耳朵里,还不要了你的命!”那小鬟抿了抿嘴,把岑元秀的手握住,低语道:“夫人,你一直都待我好,我也把你当亲姐姐一样看待。这里没有别人,我听听你的闺怨,也不怕你说说我的感觉。”
那小鬟走到窗前,把窗子紧闭,又将门从内反锁,回到岑元秀身边坐着,笑道:“现在安心了?没人看得到听得到了。”岑元秀凝眉不展,捏了一把她的脸,半嗔半笑,说道:“就你鬼灵精。”那小鬟把岑元秀的手捂住,沉思道:“夫人,现在全江湖都在传他的名字,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个魔教教主,是不是生了三头六臂,凶神恶煞。”岑元秀冷哼一声,啐道:“哪里有……他不过是个书生打扮,身子脆弱得很,一点都不稀奇,还生着重病。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忽然间武功进步神速,还出海屠龙了。我便是觉得稀奇,才跟你来问问。你可记着,以后不兴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尤其是老爷、我爹,还有公公婆婆。不然到时候惹怒了他们,我可保不住你。”
那小鬟点点头,望着岑元秀精致秀气的容貌,淡淡笑道:“夫人,你生的真好看。女子们也都是生的一样的五官,怎么夫人的五官就搭的这么精致。难怪李教主也会喜欢夫人了。”岑元秀脸上一红,眼神迟滞些许,旋即凝眉道:“你在说些什么!魔徒作恶多端,忘恩负义,我不想再跟他有半点关系……何况,即使我们还是素友的时候,也只是以朋友论交,哪里像你说的一般。不要胡说。”那小鬟嘻嘻一笑,说道:“夫人,我哪里又乱说。他为了你可以挡下毒婆婆的毒针,可以在天方古牢漫天大水里救你性命牺牲自己,为了使你脱困,冒着全教唾骂三刀六洞安抚众人,光是其中一件,就足以说明一切了,何况是三件。如果有人待我这么好………”
那小鬟后面的话,岑元秀一句听进去,她不敢听也不敢细想,这些事情因为与李北殷赌气,而从来没静下心来仔细想过,她微微慌乱,忙冷喝道:“够了!出去!你再敢胡言乱语,我把你舌头砍下来!滚!”那小鬟见夫人自嫁到马家之后,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间心神慌乱,忙哦了一声,打开门走了出去,将房门紧闭。
岑元秀坐在桌前,想起当日剑湖湖畔温柔的画眉,三度舍身冒死的相救,她竟从未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这小鬟今日道出了他的心事,岑元秀或许永远也想不到这一层。一时间失魂落魄,心绪不宁,她立马将柜中的一把银筷子拿出来,推开窗户扔到院中池塘里,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峨眉金顶上云集四海各派,盛况之至,宽阔无比的峨眉金顶人山人海,喧闹非凡,如武林第一大会般热闹非凡。李北殷等三人列在各派人马不显眼处,四下张望着段明心和石毓英的身影,都没瞧到。此时已是午时三刻,却见六灭师太、六冥师太、齐宫枢、文卿真人、定玄方丈五人一同从正殿门前走出,一时间惊呼声四起。江湖武林间名声最震的四派高人齐聚金顶,端是令人心神大震。
六灭师太立于万人之心,一件纯银武袍寒光一闪,一把藏青逆鳞的椎骨被牢牢握在手中,引得场下一阵惊呼乱叫。那龙脉椎骨上仍散发着阵阵光滑神芒,六灭师太持中土龙脉之骨高居台上,气势如山似岳,振臂一呼,万众臣服,高声欢悦。众人似是看到龙脉椎骨之后兴奋至极,高唱至尊、盟主,千秋万世,狂热至有些兴奋。台上双目紧闭的文卿真人一阵冷对,似乎微微有些厌恶之情。六冥师太面蒙轻纱,秀眉颦蹙,似是一丝都不愿在台上待着。
李北殷与令狐小妹、尚方含丹听闻这群武林中人高呼至尊,对视一眼,纷纷凝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尚方含丹凝眉踮脚,悄悄在他耳边低语道:“李教主,我觉着这伙人似乎比你们麒麟教还要邪乎。”李北殷看着四周无人注视他们三人,也便捂唇开口道:“我也觉着不太对劲,北宗、少林、峨眉、天山,都是清修之派,什么时候开始也搞这些‘盟主、至尊’的名堂。太诡异了!根本不像什么四大名门。”令狐小妹眨了眨眼,低语道:“教主,这伙人貌似根本不是来参加屠龙圣典,而是来认武林盟主的。”
尚方含丹抬起头来,凝眉挥扇,看着台上四大真人一阵思索,低声道:“小妹说得对,这伙人狂热至极,如同癫状,就像是捡回了一条命一般,实在是……”她忽然联想到那小二哥的话,思索道:“李教主,我看小妹猜的不错,这伙人是来认盟主的,‘屠龙圣典’是这四派的幌子。据小二哥所言,幽丰宫四处在捉拿江湖上恶贯满盈、罪行极重之人,他们怕是跟这四派达成了协议。”令狐小妹看着场上五人,又看了看四周四派弟子,低声道:“教主,峨眉六灭师太向来有雄心,这个人尽皆知。但是北宗、少林、天山这几派向来与世无争,怎么会被她绑在战车上。”尚方含丹眉眼一皱,冷声道:“神龙,是那天屠龙之后的事情。这尼姑当日把神龙肢解,北宗、天山都受了她极大地恩惠。”李北殷点点头,低声道:“六灭师太却是极具领袖才华之人……且先耐心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六灭师太红唇轻启,运起太羲神功散出滚滚音波,娇声道:“神龙脉在此!”此言一出,她手中高举的龙脉脊骨瞬间散发出光华而来,照射四域。台下成千上万人登时由嘈杂哦转为集体狂热,崇敬之情溢于言表。李北殷三人身侧传来阵阵兵器落地的声音,有些人甚至跪倒在地,痛哭不止,不住的行佛礼向六灭师太祈福赎罪,仿佛她是救世之菩萨。李北殷看得心惊胆战,心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啊。那幽丰宫到底有何可怕,竟然吓得这些人跪地祈祷,直把那六灭师太当做神像一样祈祷。”尚方含丹看得一阵妖异,只觉得这屠龙圣典比魔教大典可怕的多。
“武林至尊!四圣神门!襄女盟主!与天同寿!”
高声齐唱,不断重复,刀兵举起,极尽谦恭。李北殷在台下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冒,惊诧间四下看去,见所有人眼中都带着近乎偏执的狂热,高唱高呼,直把台上一身银袍,秀丽倾城的襄女六灭师太当做神一样在崇拜。他平生间第一次感受到个人崇拜的盲目和可怕,这一切就发生在身边,显得异常诡异。
四周异常的躁动,已经引得原本寂静清修的峨眉金顶异常诡异,声声震天,峨眉山巅一大块积雪从山顶掉落,六灭师太眼看大块积雪即将把金顶**殿砸的粉碎,娇喝一声,手中飞出一记硕大无比的赤色神掌,一掌飞去将积雪打成偏偏散花,落在地上,顷刻消融,蒸汽升腾成白雾,笼罩四域。
李北殷体内旁通神功感受着那一记巨大阳掌,心中一惊,心道:“这一掌似乎是太羲神功、炼阳神功、纯阳筑基功交融大成之势,莫非峨眉派的‘三阳荟萃’,真让师太炼成了?”他倍感那一记阳掌中炎阳骄纵,如脱绳之火马不可收缰,心道:“师傅曾说,六灭师太的一身功夫失去前代掌门指点,已经走火入魔,再练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看来师太的武功也是突飞猛进,无法收拾了。”
六灭师太振臂一呼,运起真气,传去滚滚音波,喝道:“安静!”四周的狂躁兴奋与叫喊声,瞬间转为安宁,无人不听从师太旨意。六灭师太将龙脉脊骨以内力悬浮于天,文卿真人、齐宫枢也纷纷照做,骤起内力将其他神龙躯干以内力凝固在半空中。一条青金神龙透明光华的虚影,在**殿上空出现,悬浮于龙椎、龙爪、龙眼之上,如同实质,滚滚龙吟自虚影中振发而出。四周之人纷纷拜服于地,李北殷拽了拽了两女的衣袖,也是半蹲在地,免得引人注目。
六灭师太长袖一挥,将一把白光璀璨的北震神剑从六冥师太腰间吸出,倒插在地,娇声喝道:“诸位!屠龙圣典就此开始!我峨眉金顶派承蒙江湖武林各路豪杰厚爱!就此重回至尊神门之列!此外,北宗龙门、少林禅宗、天山扶摇三派一同并列至尊!”说罢她冷眸看向身边几人,定玄神僧从僧衣中飞出一把奇长无比的金刚杵,与北震神剑并立倒插在地;文卿真人虽是双目失明,但听声辩位的功夫已经练到极致,长袖一挥手中一把神霄剑一同倒插并立;齐宫枢长眉一展,从腰间飞出一把剑柄纤长如龙须,通体浑银长剑也一同飞出。一时间四把神兵互相排斥,煞气阵阵,引得四把神兵在**殿前绷直欲碎,嗡嗡作响。
尚方含丹伏在地上娇嗔道:“会师同盟?比当年汉高祖‘白马盟’还气派,真不怕皇帝忌讳,派兵剿灭。”李北殷看着齐宫枢飞出的一把浑银长剑,拧紧眉头,心道:“太师傅的‘两仪剑’。当年太师傅将大师伯立为龙门第二代领袖,传以两仪剑,以昭正统。屠龙的时候也没见大师伯舍得把两仪剑拿出来,现在怎么连他也来赴这趟浑水。”
他看向一侧伏倒在地,凝眉不语的尚方含丹,心惊道:“莫非尚方当日在屠龙湾说的都是真的?!大师伯真的有当武林至尊之心?如果是真的,那尚方自与我相识,一个字都没骗过我,她待我竟这般真诚这么好,我实在喜欢得很。”他越发看着尚方含丹即使是易容后的面容,也分外清秀娇媚,惹人喜爱,心里温暖如春,悄悄伸出手去把她白嫩如玉的小手紧握。尚方含丹登时脸上一红,生怕四周有人看见,低哼嗔道:“你做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