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远山芙蓉何凋零 下
作者:邱处机      更新:2019-10-18 05:50      字数:5426

第59回远山芙蓉何凋零下

李北殷见楚征南盯着地板,脸色晦涩难明,忙笑道:“左掌教,正好有事要寻你。”楚征南微微从失神中醒来,笑道:“属下也有事要与教主相谈。”李北殷与楚征南对视一笑,说声道:“左掌教请坐。”

李北殷将腰间一把神恃剑取下,放在楚征南面前,凝眉道:“楚掌教,这把剑到底是朝廷至宝,我们留在身边还是将其还去,请楚掌教帮我拿个主意。”楚征南微微凝眉,一阵沉思,旋即恭声道:“教主,以楚某之见,这剑还是遣人还去的好。朝中斗争实在复杂,我们之前拿定主意,要用白重黎与闵相府制衡,教主也依楚某之言没有杀白重黎,我们还是不要前功尽弃。何况尚方含丹已然握有哪哒精髓露,在未拿到神药之前,还是保她安全,让一切自然进行。尚方含丹被教主带走,白重黎自然怀恨在心,失去神恃剑他便可以说教主与尚方含丹勾结,意图刺杀。但若我们将剑还去,白重黎便没了把柄和证据,自然无法诬陷尚方姑娘。”

李北殷点点头,说道:“好,就请左掌教遣人明日将剑送往长安国县侯府。”李北殷看着楚征南难得带酒而来,笑道:“左掌教是要与我饮酒吗?”楚征南笑了笑,抚须道:“属下与教主之父太冥是故交,结拜兄弟,虽然斯人已逝,但教主还承载着众人希冀,造福本教。除却公职,楚某到底是教主的长辈,也该和教主叙叙旧,早有与教主同饮之意,来。”

说着楚征南将一壶酒放在李北殷面前,继而从背后将长盒卸下,放在桌前,叹道:“教主,咱们麒麟教虽然远居云贵一带,但向来以中土门派之风自居。剑,为百兵之首,君子之器,教主贵为本教首领,走出门外便是代表咱们麒麟教,必然要有一把名剑与教主相配。这剑,楚某就此送给教主。”

李北殷笑了笑,说道:“好,既然是楚叔叔送给北殷的礼物,却之不恭,我就收下了。”

说着李北殷轻轻将锦盒封开取下,向内看去,笑容瞬间凝结,旋即抬头凝眉,说道:“无双守雌剑?楚叔叔,这……这剑我不能收,这是官扶瓴留给你的信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下。”

说着李北殷心里一片酸楚,他刚听完水银鲤讲述完多年的暗思,又重温楚征南与官扶瓴生离死别,长达二十年的天人永隔,眼眶一红,将封盖快速封住,伸手向楚征南那一侧推去。

楚征南苦笑着将盒子抵住,拍了拍李北殷的手,笑叹道:“北殷,手下吧,也算是了结楚叔叔一个心愿。”李北殷心里酸楚至极,叹着气拿起一壶酒灌下。

楚征南微微一笑,也拿起酒直灌而下,随后叹道:“教主,这里没有旁人,我便称呼你为北殷了,这样亲热些。这把剑…这把剑的确是楚某一生中最爱,他是楚某最爱的女子留下的唯一信物,楚某痛失心爱之人,望剑睹物思人,艰难度过了二十年每个夜晚。

“那日天山扶摇派的何天卿道长,来找楚某,要杀我,其实楚某那时的确是心灰意冷。因为在那之前,贝姑娘与楚某在外策马同游,楚某知道贝姑娘心地善良,得知自己与扶瓴生的一模一样,便把自己当做是她,来与我相见,让楚某一解相思。楚某也曾一度将她当做扶瓴,无论是外貌,声音,性子,她们二人都像极了,或者说,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楚某将自己与官扶瓴的往事告知给贝女侠,她伤心的哭了。楚某也曾一阵失神,分不清眼前之人到底是贝碧青,还是官扶瓴。但我清楚,贝女侠是峨眉派的弟子,和官扶瓴一样,视麒麟教为邪教。楚某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再和这些正道的姑娘有瓜葛,不然只能误己误人,刚看到思念之人的容颜,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却也只能与她就此保持距离。”

“我见到何道长的时候,真的愧疚万分,我没想到因为我一个人,害了太多人。扶瓴因此而死,岭南谢庄主将自己逼疯致死,天山派的何道长也因此走火入魔,闭关二十年不得解脱。其实难以忘怀的何止他们,天山派的何天姿,麒麟教的龙鲤使,她们都是极好的姑娘。一个久居天山,二十年不嫁,一个陪在楚某身边,二十年一如既往。楚某无能,到现在也无法正视这些逃不过的感情。我的曾经霸道的将扶瓴掳到我身边,但最后却害死了她,从那以后,我再不敢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何妹和银鲤对我挂怀二十年,我也不敢再强迫她们放下,我怕逼迫她们,会发生一样的惨剧……”

李北殷望着盒中的无双守雌剑,听得愁眉不展,心道:“难怪那日楚叔叔听到贝女侠被困白马寺,明明已经动容,却并不急着将她救去。贝女侠是峨眉派弟子,师傅和师姐妹被困,她一定不肯走,楚叔叔不愿再逼任何人做任何事,才没将她救走。”。

楚征南提着一壶酒,悠悠起身,叹道:“教主,楚叔叔这一生难以评价。我活的像两个人,一个活的逍遥写意,自在平生,旁人看着也是潇洒肆意,但实则惹出了无数悲剧,自己品尝;另一个活的兢兢业业,步步为营,看似功成名就,但实则平淡无奇的度过残生。”

李北殷叹道:“楚叔叔,其实龙鲤使,她真的是个难得的奇女子,她对你一片痴心,你………”

楚征南背着身点点头,旋即转过身来,摸了摸剑盒,叹道:“教主,即使…即使我今天没听到银鲤和教主所言,也会下这个决心。无双守雌剑,羁绊了我二十年了,我始终不是它的主人,它和我都该有个了断。”

楚征南将无双守雌剑从盒中缓缓拎出,剑上浩然正气,金光璀璨,如寥寥星火点缀夜空,仿佛金色的花瓣片片凋落。楚征南望剑失神,笑叹道:“教主,这剑,就托付给你了。教主宅心仁厚,福泽深广,或许能令这两件神兵,摆脱不幸的宿命。希望他们从此能有个好的归宿。”

说罢楚征南将壶中之酒一饮而尽,拎起神恃剑拱手告退。李北殷将无双守雌剑握在手中,仔细端详,抬头看着楚征南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背影沉痛而怆凉。李北殷将无双守雌剑系在腰间,转身回房,多日奔波令他精疲力竭,他听太多人讲了太多事,需要平复心情,好好休息。

整整半个多月,李北殷日日夜夜都在水银鲤的指导下挥舞神弩,总算是仗着北海擒龙功深厚功底,勉强做到得心应手的地步。只是海皇神弩实在耗费武者体内真气内力,每每开功都要耗费体内十分之一的内劲。李北殷体内太羲神功运转不迭,保证五内真气不会枯竭,但毕竟他难以和神弩达到完全契合,能不被神弩反震之力震碎心脉已经不错了。

半个多月后一天夜里,开阳山庄里已是一片黑暗寂静,唯有明月高悬。月下闪过一道清凉如水的身影,蹦蹦跳跳走入李北殷房中。只是她明明动作很大,却无一丝声音,清清凌凌,如踏凌波,未惊动一人,轻功之精妙仿佛集世间之大成。

李北殷方才睡得太急,尚未熄灯便已经昏昏睡去,屋内一片灯火通明。他睡得很沉,却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不停的低语,声音凉凉似水,屋内似乎随着她的到来变得一片清凉。李北殷困极了不可肯醒来,翻了个身继续睡,哪知那人一阵恼怒,一把将他耳朵揪住直欲揪掉,疼的李北殷高呼:“疼!疼!疼!疼!”

剧烈的疼痛使他从梦中醒来,体内太羲神功自行运转,身上红光一闪,将那人震开。李北殷揉了揉耳朵,抬着惺忪睡眼看去,登时惊喜道:“毓英!你怎么寻到我的!”

石毓英穿着一身清凉白衣,一张如玉的璞子上笑意盈盈,精修细致的银环挂在晶莹小巧的耳垂上,娥眉弯弯,倒是不气不恼,凉音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在这里,王炽先生在外公任教主时就加入天方教,得外公提携。开阳山庄是麒麟教在长安、洛阳一带唯一据点,想寻个臭驼子还不简单。”

李北殷许久不见石毓英,心里高兴得很,藏在被被窝里看着她嘿嘿直笑,问道:“毓英,这么晚了找我何事啊?”石毓英点着耳垂轻轻笑道:“想骑骆驼,好不好。”李北殷哈哈一笑,说道:“好好好,你开心就好。”说着将一侧长袍拿起,穿着在身,就要起身,石毓英笑了笑道:“哎呀都是做教主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意气,开玩笑的啦,寻你当然有正经事。”

李北殷微微一怔,扶着石毓英的手臂坐在桌前,问道:“什么事,可以直说。”石毓英转了转光滑凝波的眼眸,浅笑道:“驼子,我和外公算不算麒麟教的大恩人?”李北殷点点头,笑道:“当然,当日十二大派围攻曲靖,没有毓英我早就死了,没有明心教主,麒麟教也会不保。”石毓英又笑道:“那恩人有求于你,你应不应。”李北殷点点头,笑道:“当然,只要力所能及,一定办到。”石毓英轻轻一笑,白肤生华,甜甜道:“跟我走吧,我们去北海玩玩。”

李北殷脸色一僵,惊道:“北海?你去北海做什么,那里患龙灾,终日海浪滔天,一点都不好玩,危险的很。”石毓英笑了笑,道:“龙?别说海里只有一条龙,就是有十条八条,我外公也不放在眼里。”李北殷惊道:“毓英,你外公也来了的?”石毓英摇摇头,凉音笑道:“没有呢,外公去筹备宰畜生的兵刃去了,要我来寻你这个小骆驼,跟你借一样兵器。”李北殷点点头,随即说道:“是‘海中之皇’吗?”石毓英甜甜一笑,随后为难道:“我知道那是教主之物,不能随便外借,我外公虽然曾是教主,但毕竟已经离任了……”

李北殷摇了摇嘴唇,随后安慰道:“其实我已经答应一个人,要随她去北海赈灾,海皇神弩是教主之物,我自然可以带走。毓英与明心教主对本教有解围之恩,借一把弩算什么?当然可以。”石毓英眼眉含笑,惊道:“你……你怎么这么好说话?!我都准备……”李北殷奇道:“准备?准备什么?”

石毓英脸上一红,从腰间拿出一条波光璀璨,犹如银蛇的网状兵器,在手中晃了晃,笑道:“准备把你绑了,跟我一起走。”李北殷顶着那网状神兵发呆,奇道:“这是什么兵器,生的奇怪。”

石毓英嘿嘿一笑,娇嗔道:“这么奇妙的兵器,傻驼子当然没见过,这网名唤【天罗】,似是兵器又不是兵器。与皇宫中【金蛟锁】是同一材料制成,由海外异铁所制,乃是皇宫至宝之一。”

李北殷心底一阵寒意吹过,低声问道:“毓英,恕我冒昧,既然是皇宫至宝,那怎么会到你手上,你不会是……”石毓英娇俏的白了一眼,笑道:“我当然没这个本事了,是外公寻的,他说海里那条畜生到底是太始瑞兽,蛮力巨大,需要些趁手的兵器,于是便到皇宫里面去把这‘天罗’取了来,待事成之后再还回去。”李北殷惊道:“你外公一个人,独闯皇宫?!”

石毓英昂首轻笑,娇嗔道:“少见多怪,以我外公的修为,想到哪里不可以?本来外公预计着宫里那两个老而不死的太监会很难缠,谁知他们均不在宫里,我外公自然轻车熟路,便将它寻来。”

李北殷咽了口唾沫,叹道:“轻车熟路……你外公常常去宫里偷东西吗?”石毓英心头薄怒,攥紧了小拳头要砸他,又想到这驼子身子毕竟有太羲神功这等武学,反震而来非把自己腕骨震断了不可,恨恨的骂道:“什么偷?!是借!”李北殷哦了一声,随后紧盯天罗问道:“靠这宝贝,就能稳操胜券。”

石毓英薄怒未平,呲牙裂嘴冲着他一阵招呼,娇俏的哼了一声。李北殷笑道:“你心情这么好,最近一定过得不错嘛。”

石毓英脸上的表情瞬间凝结,随后有些失落。一阵失神,随后笑了笑,说道:“天罗由海外异铁所制,这块异铁被朝中铸剑名家‘长邪氏’神工鬼手所得,于海上荒山中熔炼成奇异天锁。天罗静态呈棉银披风状,一旦掷出即以极速解锁周身全部锁扣,瞬间扩大百倍,一旦被天罗锁骨,则越附越紧,网上万千刀刃锋锐无匹,片刻可将猎物绞成肉泥。此网追踪能力极强,附着面积极大,在绝顶高手手中属于必杀神器。与你教海皇神弩配合使用,堪称无敌,破尽世间万法。”

李北殷托着脑袋看着石毓英款款道来,说的话倒是没听进去多少,越发看着石毓英娇俏可爱,言语动人,嘿嘿傻笑。石毓英脸上一阵嫣红,怒嗔道:“噫!臭驼子是个淫贼!人家给你讲正事,你却一直偷看我!”

李北殷干笑了两声,随后正色道:“没……没有。这网真的有这么厉害?”石毓英将天罗小心翼翼拎在手里,牵着李北殷的衣袖笑道:“走,去外面耍耍,带你见识见识。”李北殷将一侧无双守雌剑系在腰间,跟着她往出走。

两人蹑手蹑脚走出开阳山庄。夜月高悬,山前冷风吹动,石毓英修有峨眉炼阳神功,通体御寒,倒是丝毫不觉着冷冽。她带着李北殷走到远端寂静无人的空地,手中一把流银状细网在月下散发出湛湛寒光。

石毓英将天罗拎在手中,走在空地中心,指着远处一颗参天古树,笑声道:“臭驼子,瞧着那棵大树,我只是使唤一次。”说罢她手中登时银光璀璨,一把银色天罗开始风速旋转,四周烈风大作,以石毓英为风眼疾速运转,阵阵寒风卷起地上飘飞落叶,聚在她身周。

石毓英轻摇玉体,右手中一把天罗神网赫然飞出,疯速旋转扣在参天古树顶上直坠而下。天罗神网触到古树顶部,忽然扩大百倍,将一颗需要十人合抱的古树牢牢缚住,神网中安置的上百把银龙短刀登时出鞘,通根刺入古树坚硬的表皮,随着风速旋转的天罗本体在古树内部疯狂穿刺,一个百年古树顷刻被天罗紧紧缚住,百把银龙短刀在它躯干内左戳右搅,这大树全身精华与水分被赫然阻断,树叶登时枯黄无比,偏偏凋落,百把短刀顷刻将一颗重若树百斤的参天古树拦腰斩断,天罗神网将其上同根大树瞬间搅成碎屑。

李北殷看得目瞪口呆,冷汗直冒,连声称奇,惊道:“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真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等凶煞的兵刃!”

石毓英浅浅一笑,手中一挥,一把天罗神网快速将大树搅成短短碎屑,堆积成山,旋即百把银龙短刀再度收敛锋刃,紧缚缩小,回到石毓英手中,仍有片片木屑从神网中落下,堆成小丘。

李北殷叹道:“这兵器凶煞得很,若是刚才攀缚的是人而不是树,现在留的应该是骨屑和人血了。”石毓英将软绵如银的神网整齐叠成正方,收入腰间,笑道:“我修为薄弱,天罗神网的威力只能发挥一成,这神网落在我外公手里,不要说大树,就是海底那只畜生也要被重创。”

李北殷心有余悸的点点头,随即惊道:“这兵器这么凶煞,你还想拿它来绑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