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回恭岚秀骨道旧情上
麒麟教众人随李北殷回到北极宫,一齐向沈山崇问安。沈山崇虽是多年不曾与天方麒麟教打过交道,但也一派慈祥笑颜,说道道:“诸位不必多礼。”
沈山崇颤巍着身子走到曾素懿身侧,叹声笑道:“素懿医仙,咱们多年不见了。”曾素懿珠下蕴泪,颤声道:“沈真人,当年在襄阳一别,已经快十多年了。”
沈山崇抚须笑道:“是啊,当年老道有心亲上剑湖一带寻访医仙踪迹,谁知半途抱恙,未能成行,闭关之前修有书信,交由北殷自行保管,由医仙青览,为他治疾。一来二去又是许久,不曾想这次北殷回来,已经是贵教教主了。”
李北殷脸上一红,跪地叹气道:“沈爷爷,北殷未竟沈爷爷准许,接下麒麟教教主一职,请沈爷爷恕罪。”沈山崇将他扶起,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傻孩子,哪里有什么恕罪不恕罪的说法,人各有缘法,你接下麒麟教教主一职是冥冥注定的事情。麒麟教虽被冠以魔教之名,但绝非大奸大恶之徒,若是你能将其重归正道,未尝不是武林一大喜事。”楚征南等人闻言纷纷对视,默不作声。
沈山崇刚刚说罢,脑中忽然没有的一阵眩晕,气息流转微微生异,身子微微一颤。李北殷瞧在眼里大是惊讶,忙问道:“沈爷爷,你……”沈山崇站定身子,眼前一片迷蒙,淡淡笑道:“太冥,你不在后山炼武,跑到这里做什么。”
李北殷微微一怔,心底酸楚,叹气摇头道:“沈爷爷,我是北殷啊,我爹他早就过世。”
沈山崇神色一凛,这才看清眼前之人,面露苦楚,暗叹一声,拍了拍头顶苍苍白发,叹气道:“沈爷爷老了,不中用了,记不住事情,把你当成了你爹。是啊,你爹都已经走了十年了……”
李北殷眼眶一红,鼻子一酸,颤声道:“沈爷爷,都是那大恶人把你害成这样!”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幽叹,皆是面露忧思,眼前的百岁老人一生清修,宽以待人,以武济世,却落得这般凄凉下场,令人不禁惋惜。
沈山崇暗叹一声,旋即展颜笑道:“北殷,沈爷爷出关的时间所剩无几,你随我来,沈爷爷想在还清醒的时候,带你去看一件东西。”李北殷点点头,众人纷纷让路,看着李北殷扶着颤颤巍巍的沈山崇向后殿走去,默不作声的跟在身后。
漾月潭前冷风吹,李北殷与沈山崇缓缓而行,走到漾月潭旁的一座墓碑前,李北殷抬眼看去,那墓碑上的字笨笨拙拙,显然是剑术不精之人用蛮力刻出,风吹雨打多年,已是旧迹斑斑,可上面的字体分明鲜艳,似是有人常来祭拜打扫。
李北殷心中大惊,旋即颤声道:“沈爷爷,这不是……”沈山崇点点头,道:“孩子,你猜的不错,这是你当年为你爹娘刻的碑,后来被其他弟子们掘掉丢弃。那件事沈爷爷听说了,怨不得你。你五师叔回山的时候把门下弟子一顿痛骂,自己在山上寻了很久,才在深潭中把被弟子遗弃的墓碑寻到,他不顾其他人的看法,将墓碑重新立起,算是对你父母的一点补偿。”
李北殷叹了口气,走到墓碑前摸了摸,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眼色忧伤。一阵沉思之后,站起身来叹气笑道:“当年我在山上立碑的时候,和墓碑一样高,转眼十多年一扫而过,那年的事仿佛就在昨天。现在回来,已经我比石碑高很多了。”沈山崇叹道:“是啊,北殷,你长大了,沈爷爷和你五师叔也老了……”旋即他握着李北殷的手,叹声道:“北殷,你恨你五师叔吗?当年他把你爹娘怒骂下山…才让他们………”李北殷叹气道:“沈爷爷,我怎么会恨五师叔呢。他虽然将我父母逼下山去,但他并故意,只是一时气急。当年我被齐掌教救回龙门来,五师叔抱着我哭了三天三夜,足见情深。他待我很好,十岁那年我被埋在雪谷中,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是五师叔把我一点点从雪里刨出来,我才有命活到今天。”
沈山崇眼眶一红,白须凛凛,紧紧握着他的手,叹道:“是啊,你五师叔和三师叔一样,都是性子刚烈,嫉恶如仇之人。他实则绝不是对你父母痛恨,而是一时难以放下成见。你父亲加入麒麟教,他一时无法接受才………那年你偷偷在山上立碑,你五师叔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可他觉着没脸去见你父母,也便没有去祭拜他们。他在太极洞前向沈爷爷哭诉,他说他想不到自己会成为你父母死去的罪魁祸首,也想不到你当年那么小,哪里的力气把石碑扛上山,他心疼的很………”
李北殷眼眶含泪,低声苦叹,说道:“五师叔待我都好,我知道………”沈山崇走上前去,将墓碑上的尘土轻轻拭去,叹道:“沈爷爷也不明白,人为何气上心头,就不管不顾,在失去了之后才知道后悔莫及。你五师叔此番下山,被人折断筋骨,算是老天对他的报应啊……”李北殷摇头道:“沈爷爷别这么说,五师叔被朝廷爪牙所害,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他治好伤病,还要为他讨回公道。”
沈山崇点点头,笑道:“好孩子,好孩子………”他倍感体内真气异样,脸色惨白如纸,心道不妙,旋即松开握着李北殷的一只手,说道:“孩子,爷爷要回到太极洞继续闭关了,待你办完事,有时间多回来见见沈爷爷。”李北殷闻言登时泪流满面,颤声道:“沈爷爷,我舍不得………”沈山崇叹道:“孩子,你已经是一教之主了,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办,沈爷爷虽然每天都在想念你,但不能那么自私的把你强留身边……沈爷爷去了。”
说罢他颤颤巍巍的往前走去,身影一阵剧烈颤抖,显然是因为今日两度妄动真气,已然难抑抑制体内魔血。李北殷瞧着那苍老枯瘦的身影心酸不已,下麾一甩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喊道:“沈爷爷!千万保重啊。”沈山崇回头万般不舍的看了一眼,叹道:“好孩子,好孩子………”旋即抵住体内魔血异变,脚踩流云,乘风而去,身影转眼间消失在山道之间,不见踪影。
麒麟教众人见沈山崇远去,也便走到墓碑前来,纷纷拜祭,忧思苦叹,各诉哀悼。李北殷心里感激,于是立在一侧,看着满山青烟缭绕,云雾徘徊,心中忧愁难散,久久不语。
李北殷见曾素懿在父母墓前哭的泣不成声,也便半跪身子,好生安抚,叹道:“娘,不哭了好不好。”曾素懿一边点着头,一边仍是不住的哭腔流泪,几欲昏厥,靠倒在李北殷怀里,清泪涟涟,低声呜咽道:“你娘说好的,我出嫁的时候要来给我……她那么娇柔,怎么经得起被人害的那么惨。”李北殷将她脸上的泪痕拭去,叹气笑道:“娘,不哭了,我看着心里难受。”旋即他牵着曾素懿的手,一齐抵在墓碑上抚摸,笑道:“爹,娘,我带着新娘来看你们了。”曾素懿破涕为笑,低声道:“你这孩子,什么新娘,不要乱讲。”李北殷倍感言语有异,忙道:“他们会明白我的意思。爹娘,你们去的早,孩儿来不及给你们尽孝,你们就走了,现在我又有了娘,你们会替我高兴的,是不是。”
过了许久,母子二人才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在众人围簇下向山山下走去。
众人刚走出不到十步,忽然漫山遍野间出来阵阵奸邪可怖,令人头皮发麻的邪笑,回声作响,妖异至极。一片炽烈无比的赤血魔光将四周笼罩,众人皆是愕然失色,神情大变,谁都料想不到仙华袅娜,一派仙姿,竟然顷刻间如地狱般阴森可怖。
李北殷体内一团邪火似是受魔音影响,冥冥跳动,李北殷脸色一阵铁青,运功强压。他心知沈山崇体内魔血困扰多年,一时间悲愤难当,厉声喝道:“所有人不许回头!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说罢他负手独行,愤恨无边的向前走去。众人皆是一阵惊慌,旋即凝眉忧思,跟在其后,仍对方才满山的血光和邪笑心有余悸。
李北殷顶着体内难以抑制的魔火,率众回到龙门祖庭,径直向赵衡羽房内走去。赵衡羽见李北殷回到房内,先是一阵笑意盈盈,随后面露忧思,低声道:“师傅的样子,你都见到了?”
李北殷闭幕点头,回头看来一眼杜文秀,杜文秀立刻会意,将赵衡羽房门紧闭,屋内仅剩赵衡羽与麒麟教众人。李北殷这才悠悠开口,厉声道:“五师叔放心,你的伤,和沈爷爷多年来承受的痛苦,这两笔账我一定跟这些恶贼算的一清二楚!”
赵衡羽听着李北殷与其忽然变得冰冷坚硬,似有不可察觉的杀气,一阵摇头,靠在椅上双目失神,叹道:“北殷,五师叔想通了,就算五师叔能报了仇,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五师叔的筋骨,是被分筋碎骨手所伤,膝盖与右肘里的骨头全都碎了,五师叔已经是个废人了。”
李北殷闻言心中悲愤难当,邪焰中烧,忙摇头怒道:“不行!五师叔!北殷不会这般看着你在躺椅上过一辈子!”
他站起身来,在屋内负手踱步,走来走去,却想不出有什么内功或是灵药可以助人白骨生肌,烦恼不已,焦躁道:“不对!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
曾素懿看着心里难受,拉住他手臂叹道:“孩子,你别这样。”李北殷体内邪火攻心,已然神智有些走乱,竟一把将曾素懿的手狠狠抛开,险些将她掀翻在地,曾素懿从未见过李北殷如此粗暴待人,眼神微微一凛,有些委屈的立在一侧,水银鲤和令狐小妹摸着她的手背安慰她。
赵衡羽看得心中薄怒,惊道:“北殷!你冷静一点!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这么对待曾姑娘!”
李北殷全身邪火烧灼,愤而摇头,喝道:“别烦我!别烦我!”赵衡羽怒道:“北殷!你也是个成年男子了!你冷静一点,你这样逼自己有甚么用!”
李北殷凝眉怒叹,眼中魔光闪闪,悲愤道:“我………我真没用!真没用!我学了那么多功夫!没一样可以救人!除了杀人就是杀人!这武功学着一点用都没有。”
楚征南瞧出李北殷异样,飞出一指点在李北殷背心处,凝眉道:“教主稍安勿躁,属下替你运功压息。”滚滚化极真气流入李北殷丹田之中,将邪火压下心头,李北殷心智赫然清明不少,心中酸楚却成倍剧增,闭目不语,叹道:“我最近是怎么了,这邪火发作的越发厉害。”
楚征南收起剑指,立在一侧,淡淡道:“教主,赵五侠说的很对,焦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是冷静点想想办法。”
李北殷闻言一阵惭愧,旋即面带愧色的走到曾素懿面前,握着她温凉如玉的小手,低头道:“娘,我刚才……”
曾素懿怜惜无比的摸了摸他的脸颊,叹道:“你是娘的儿子,娘怎么会怪你,娘是看着你与段教主当年一样,心疼的很。”李北殷点点头,随即又苦叹道:“五师叔的病,娘也没办法吗?”
曾素懿面露忧思,叹了口气,看向赵衡羽半边瘫软的身子,忧声道:“人体是世间最难琢磨的东西,人骨断裂或可再生续上。但赵五侠伤得太重了,他的半边骨骼全都碎裂成块,实在………”赵衡羽闻言摇头苦叹,道:“曾医仙,不必为我伤势发愁了。”旋即他用左手一把将李北殷拉到身前,厉声道:“北殷!五师叔的仇可以不报,但是师傅的仇不能不报!师傅对七位叔叔,对你爹,对你都有天大的恩情!”
李北殷点点头,叹道:“五师叔你放心!那黑衣人将沈爷爷害的那般惨!我当然不会放过他!”旋即他见赵衡羽这般动容悲戚,又安慰道:“五师叔不要气馁,你的伤北殷一定会想尽办法。”
楚征南脑中灵光一闪,双手抱胸,郑重踱步走到李北殷身前,说道:“教主,属下倒是想起一种办法,或许可以治好赵五侠的伤势。”李北殷与赵衡羽对视一眼,均是大惊,李北殷忙问道:“左掌教快说来听听!”
楚征南点头凝眉道:“我教启天无相神功中,第四篇名为【动机回春】,乃是一门探究人体潜能,可令修炼者重伤治愈的神功。但我们中土这篇【动机回春】神功只是大食国神功原本中一片残篇,尚未完结。若能将大食国总坛那本启天无相神功获得,修炼全篇动机回春神功,便能通体纯阳,治愈天下万般疑难杂症。赵五侠的伤,触及人体经络,以全篇动机回春神功或可令经脉重搭,断筋重连。”
曾素懿闻言眯起眼来,沉声道:“动机回春神功确有令人八脉重连的奇效,但赵五侠伤的不仅仅是经络,还有骨质。我也不再避讳,便只说了,赵五侠今年已然年近四十,并非少年之躯,即使能将赵五侠全身的经脉重连,但右臂右腿关节处尽数被碎骨手捏成骨渣,骨质却是难以再生了。”赵衡羽闻言连连叹气,苦叹道:“诸位不必再为我这废人忧心了,实则我早已做好了在躺椅上度过后半生的准备。”
楚征南走到赵衡羽身侧座下,说道:“赵五侠不比这般灰心。动机回春神功确是只能令赵五侠筋骨重连,但我教《大食古经》中曾有一章药王篇,记载有一种极为名贵的神药名为【哪哒精髓露】,可令人白骨生肌,筋骨再生,如婴童般重新生长。若是我们能将【哪哒精髓露】与全篇动机回春神功获得,或可以令赵五侠重新恢复行动。”
李北殷闻言心中大喜,额头上的汗珠都随着身子颤抖而微微滴落,奇道:“左掌教为何不早些说?”楚征南面露忧思,龙眉一展,负手起身说道:“教主,请恕属下直言。中土天方麒麟教与大食国总坛素来不睦,已是多年没有任何来往。段教主在任时期更是多次拒绝大食国总坛召见,以至于两国天方教隶属关系名存实亡。我们想向大食国总坛讨要这两件宝物,可是难上加难。”
李北殷微微凝眉,点头叹道:“此时我曾听娘和婶婶都说过,如果要向大食国总坛索要剩余的动机回春神功和哪哒精髓露,恐怕他们会提出许许多多无理要求,或者怀恨在心根本不给我们。”
一侧的杜文秀闻言,收敛起昔日痞笑,极为正色,说道:“教主,有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北殷微微泄气,笑道:“杜大哥不必如此,有话直说。”杜文秀挠挠头,叹道:“嘿,教主,我是咱们教中‘掌礼令’,掌管教内对外各界联络通道,与大食国为数不多的往来,也都是掌礼令下的兄弟在负责。这两件宝贝,或是已经都寻不到了。”
李北殷与赵衡羽一听,原本稍有喜色的心情赫然遁入冰窟。一侧端木赐拍了拍脑袋,低声怒骂道:“嘿!杜文秀!你这话说的…”旋即他将杜文秀拉倒一侧,低声说道:“东西都没了就没了,你说出来做什么,教主和赵五侠心情刚有平复,现在全你毁了!”赵衡羽忙道:“端木先生不必动气,杜先生也只是实话实话。”
李北殷闻言忙道:“杜大哥,这两件宝物不是尽归大食国总坛所有,总坛纪律森严,怎么会令这两件宝物寻不到。”杜文秀一阵悲叹怪叫,随即道:“教主,我教虽与大食国总坛多年不曾往来,但我毕竟与外面各教之人走的尽,对大食国这些年动向倒是有所关注。天方教在大食国为国教,此地传教方式与中土完全不同,向外扩张均是靠强大军事,武力征服为主,与波斯国已是连年交战。传闻大食国总坛教主多年前率领大食**攻侵波斯,遭逢重创,自此一病不起。你想啊,如果大食国总坛教主握有全篇动机回春神功的话,应该不会这般像死狗一样瘫在床上起不来。”此言一出水银鲤在后捅了他一拳,挑着眉毛示意赵衡羽正瘫在椅上,杜文秀摸了摸嘴巴,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
李北殷点点头,脸色凝重,叹道:“如果杜大哥猜的不错,那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位总坛教主要么遭遇了难以想象的创伤,连动机回春神功和哪哒精髓露都治不好他的伤;第二,就是大食国总坛教主的手中,也已经没有全篇的动机回春神功。”众人闻言皆是一阵叹息,原本稍见希望的事忽然渺茫,都不禁一阵忧思。
令狐小妹转了转眼中蓝眸,走到李北殷身侧低下身子,摸了摸他眉心间的褶皱,柔柔笑道:“不要皱眉头。”李北殷见众人在旁,小妹举止却如此亲昵,引得一旁五师叔赵衡羽面色微变,他脸上一红,低声笑道:“小妹……”
令狐小妹紧盯着他的双目,淡淡笑道:“教主哥哥,其实这事并非没有转机。”
李北殷闻言一惊,忙问道:“小妹,你若是知道什么,倒是说来听听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