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凉凉长剑刺痴心 下
作者:邱处机      更新:2019-10-18 05:50      字数:5841

第31回凉凉长剑刺痴心下

楚征南与罗云程相互搀扶而起,见燕玑珏正冷冷直视两人。燕玑珏道骨仙风,双目如剑,湛湛神光,手中提着一口平凡无奇的长剑,却因他周身仙华凛凛,剑气恒生,仿若神兵一般。楚征南将罗云程护在身后,拱手道:“楚某不才,愿与燕道长切磋一番。”

燕玑珏冷眼看向远侧面色惨白,已然无力再战的罗云程,转而侧身低声道:“久闻魔教天众使楚征南内修卓绝,金凤使罗云程擅长爪功,你等一起上吧,贫道不愿乘人之危。”

楚征南踱步笑道:“燕道长客气了,楚某虽遭暗算,但也还有些能耐与燕道长一较高低,若是要旁人出手,那大可不必了。楚某不才,剑法不及燕道长一二,还请指教。”

燕玑珏冷哼一声,斜目而视,寒声道:“你气息已走乱,全仗着半成内力压着,绝非贫道对手,还是就此罢手求饶的好。”

楚征南听若妄闻,低头踱步。他心知北宗燕三侠武功绝伦,剑法高深,但向来性子刚烈,容不得旁人轻视北宗,便攻心道:“楚某体内尚存四成真气,但向来对付阁下龙门真气诀,还是绰绰有余。”随即他长袖一挥,傲骨嶙峋,立于一侧,眼神肆意傲慢。

燕玑珏果真薄怒,手中剑气阴柔而冷冽,低声道:“既然阁下执意做剑下亡魂,燕某不再阻拦!”说罢他手中一柄文剑赫然飞出,直刺而去,楚征南手中无双剑吹毛立断,斩金穿石,若不可挡,双剑硬憾之下那文剑已是僵硬绷直,几欲碎裂。长剑回手,燕玑珏将龙门真气灌输剑上,敛去无双神威,低声道:“借神兵之威当属下乘,阁下贵为魔教天众使,怎会不明其中道理?”

楚征南方才被一记龙门剑气震得胸骨欲裂,仍是撑着半残之躯傲立而起,低声笑道:“神兵之威,弱兵之颓,皆是表象。北宗的牛鼻子老道怎么修道一生,仍不明白其中道理?”

燕玑珏冷眉一皱,冷喝道:“巧言令色,胡搅蛮缠!”随即他不再多言,手中一把文剑再度飞出,身影却比剑快了十步,待身影飞至楚征南身前,文剑刚好落在手中,正是一招龙门剑法中【海客瀛洲剑】。

楚征南与北宗向来不和,更不知这瀛洲剑长剑猛攻是假,手中剑指为杀招,仅以天山快剑将一把文剑崩飞而去,然而身后已是大片空当,燕玑珏左手中催出一道先天剑气,顷刻间刺入楚征南背心,楚征南顿感身后阴风阵阵,忙震起明月挪移,然而为时已晚,仅化去剑指锋锐,一道剑气已穿刺入体,令他当即口吐鲜血,心脉震痛。楚征南暴喝一声,手中天山快剑赫然背身而出,招招奇快,硬将燕玑珏后续招式尽数封尽。

燕玑珏脚踩清虚,回到原位,两人对峙而立。场下正道联军见楚征南身受重创,又遭逢燕玑珏剑气伤及心脉,仍是能顽战至此,皆是一阵惊怒。

楚征南鲜血染须,以长剑强撑病体,昂然笑道:“北宗剑法飘逸多变,不愧为武林第一名门。”燕玑珏见楚征南内力如此凶悍,明明已是重伤之躯,却仍能抵下方才穿心一剑,继而再战,心底好生佩服,朗声道:“楚密使,你已是强弩之末,再强催真气只怕会伤及性命,还是早些缴械得好。”

谁知楚征南忽然将一口血含在口中,呸的一声吐在地上,僵直身子挥剑道:“北宗武学再如何强,也只是沈山崇真人功参造化,你龙门七俊想取在下性命,还差的远呢?!”

燕玑珏听闻楚征南如此欺侮龙门七位师兄弟,赫然暴怒,周身剑气忽然变得冷冽无比,强大百倍,喝道:“方才燕某不愿以强压人,仅以三成内力刺出一剑,想不到你这魔人不识好歹,有辱龙门,现在就要你血溅五步!”楚征南仰天一笑,喝道:“好啊!楚征南平生最忌讳受人恩惠,你大可十成来攻,楚某绝不皱一下眉头!”

说罢场中剑气如风,燕玑珏本人如一把傲立天地的宝剑一般,一身逸去万剑神行,万重剑气化为实质真气赫然刺向楚征南。楚征南手中无双剑插入地板,扎马挥臂将体内明月真气强催挪移功,赫然将万重剑气化为乌有,反弹而去。燕玑珏微微一惊,见密密麻麻的剑气被挪移神功反震回来,当即将手中文剑扔至半空,手中一道先天剑气将文剑击的粉碎,茫茫碎剑铁刃挟裹剑气而去,将反弹而来的剑气尽数刺成碎片。文深网密的铁剑碎片倾泻而下,楚征南手起一套仅有三成内劲的日御光明化极神功,一记化极神雷将漫天铁刃化为碎片。然而一道倾注燕玑珏七成北宗真气的铁刃却直刺他胸口而来,楚征南当即大惊失色,不得已将体内剩余真气抵挡而去,虽是将铁刃击成碎片,但在真气强攻,内力反噬之下狂吐鲜血,痛苦不堪。燕玑珏侧向一边,却不趁虚而袭。

场下六冥师太早已握剑而待,见楚征南、罗云程均已是负隅顽抗,当即冷笑一声,挺剑飞去,喝道:“摆四象剑阵!”贝碧青、澹台仪、武金简三人均是横剑而去,落在场中,将楚征南团团围住。

燕玑珏见峨眉派见机而动,眉头微皱,淡淡道:“苏掌教此举为何?魔人已是不堪一击,如此强攻而来,未免有失正道风范。”贝碧青闻言心中一阵恻隐,腰间青辞剑久久不肯拔出。却听六冥师太冷笑道:“迂腐之见只会令良机错失,楚征南为段明发之下魔教首脑人物,此番不斩更待何时?!摆阵!”说罢贝碧青、澹台仪、武金简三女手中长刃纷纷出鞘,北震、金顶、金刹、青辞四剑齐飞,将跪倒在地的楚征南团团围住。

燕玑珏向来钢胆豪肠,本欲出手阻扰,但念在北宗峨眉此番为正道统帅,若是一念之私相救魔人,怕是会令北宗蒙羞,动摇军心,只得收手负背,既不出手相击,也不相助峨眉。

楚征南被悬浮四剑围困其中,飞速站起身来,手中无双剑散发出凛凛神光,却是对着西侧贝碧青一阵颤抖。四剑飞速聚刺楚征南,他忙横起一套天山十路快剑,招招奇快无比,劲力非凡,硬是将四剑劈的火花四溅,微微晃动,挡下第一波攻势。只是无双剑劈砍在北震剑上微微颤动,一侧僵硬。

六冥师太方才一击只为探个虚实,见楚征南身受百创仍是这般凶悍快捷,当下心头一寒,冷喝道:“缚剑势!”四女纷纷凌空而去,将各自神兵充握手中,四剑却忽然交织出一道四下交织的剑网,六冥师太将内力催到极致,硬是以缚剑势将楚征南全身压倒半跪在地,谁知按四象剑阵一招缚剑势竟生出万道剑网,将楚征南全身束缚在茫茫剑网之中,楚征南全身竟一处都再动弹不得,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一般被剑网按在地上。

六冥师太亦是躬身压剑,将全身真气涌入剑网之中,楚征南本是内功修为极其高深,无奈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无可挥发,更不足以轰破剑网。六冥师太压剑冷喝道:“还是莫要再一力用强!四象剑阵之威就是你叫段明发在世也未必能攻的破!”

随即武金简心领神会,忽然放弃一侧剑网,挺剑直上,一招快捷无轮的【阴凝冰坚】刺向楚征南心窝。谁知那剑网稍有松懈,楚征南便极其敏锐的捕捉到,忽然狂性大发一般全身真气暴走,竟以无双剑掀起一道剑风,将一侧剑网震得粉碎!楚征南双目充血,已是拼劲最后一丝真力,一剑猛砍而去,挟裹茫茫化极真气之力,登时将武金简持剑一手震得血脉贲张,如遭雷击,长剑坠手,被掀翻而去,口鼻溢血。

六冥师太心知武金简之前被李北殷震伤八脉,落败已在情理之中,但楚征南已是无力再还手,当即喝道:“碧青!”

贝碧青飞剑而去,亦是一招【涣尔冰开】,漫天剑影倾泻直下。楚征南已无任何还手之力,只是半跪在地,口吐鲜血不止,心有不甘,不止用拳凿击地板,悔恨不已,万万想不到麒麟教百年基业竟要毁在他几人手中。

他心道:“看来楚某今日,终要愧对我教基业,九泉之下,如何面对死去的教主圣女。”随即他又展颜而笑,低声道:“二十年了,我背负的太多,如今终于借他人之手得以解脱。扶瓴,等我……”旋即他抬眼看去,直视将取他性命之人,却是登时如遭雷击。那人明明生的肤若凝脂,齐眉童眼,岂知二十余年朝思暮想之人,忽然出现在眼前,楚征南登时眼中留下两行清泪,心道:“莫非是我人已死,才见到日思夜念的扶瓴。”他忽然展颜笑去,双眼中全然是茫然失神,几欲沉浸在这遥隔天涯的相逢之中。

殿下无数正道子弟、麒麟教众均是屏息凝视,不少人虎目蕴泪几乎痛哭出声,更有人不忍直视,闭眼苦叹,谁想到一代人杰楚征南,竟就此陨落在天凤宫外殿。

贝碧青一手【涣尔冰开】本是横扫其喉的一招,却定定停在他咽喉半寸之处,一动不动。她没由来的心中一震,一丝犹豫间所有的坚定与决然轰然崩塌,亦是紧皱眉头,难以置信的凝望那双眼睛。

楚征南瞧着贝碧青眉心间的峨眉朱砂,却是忽然从梦中惊醒,颤声道:“你是扶瓴,你是扶瓴,你没死!”楚征南忽然泪如雨下,哪里有人见过峨眉弟子对魔人手下留情,更无人见到这麒麟逍遥子铁目流落过一丝眼泪,均是大吃一惊,屏息凝神。

贝碧青持剑冷冷道:“我不是官扶瓴。我也不曾认得何人是官扶瓴。”楚征南难以置信的摇头道:“不可能啊!怎会如此!你分明是扶瓴!你也舍不得我是不是,所以你回来了,回来找我了!”

贝碧青一阵瞠目,头上的青璇玉冠随着身体一阵微颤而摇动,登时玉容无血,颤着嘴唇道:“我不是官扶瓴!”

一旁的六冥师太以全身真气横压剑网,见贝碧青却是心慈手软,竟对大魔头楚征南微微侧隐,不肯使出杀招,登时一声惊怒冷啸:“贝碧青!你还要犹豫什么!”

贝碧青娇躯一震,从片刻的沉沦与犹豫中醒来,紧锁眉头,几乎要被官扶瓴这个名字逼疯了,惊怒喝道:“你听清楚!我不叫官扶瓴!”说罢手中青辞剑寒光闪动,震怒之下一剑刺入楚征南右胸,贯穿而过,血洒当场。

六冥师太冷笑点头,心道掌门将贝碧青留在峨眉二十年,不曾放她下山,就是怕被这魔人寻到,重蹈天山派官扶瓴覆辙。苦心终究有所回报,她与六灭师太带贝碧青下山围剿魔教,便是等待楚征南因其酷似官扶瓴失神之际,施一杀招,果真得手。

贝碧青本欲抽剑,岂知楚征南忽然将清冷锐利的的剑柄以肉掌横握,颤声道:“我求你了,你到我走吧,我不想一个人在这没有你的世上独活下去。”说罢竟将青辞剑用力一拉,整根剑身横拉入身,没入血肉之躯,亦连身后的披风都被一剑刺出一道血淋淋的大洞。

贝碧青双目瞠开,几近绝眦,眉心间的朱砂元阳亦是被眉骨顶的扭曲,冷冷道:“你…你这是在求死吗?”楚征南痛苦摇头,只是双目无神的重复着贝碧青的名字。

场下正道子弟均是一阵惊呼,随即高呼峨眉大义,不想这纵横江湖,逍遥浪荡的恶魔终是败在剑下,今日便是魔人忌日。天山派众人均是高声称快,唯有独立一侧的何天姿痛心疾首,紧闭双目,侧而轻轻拭泪,心道:“他与官师姐相逢了是不是,他心里一直都只有官师姐,何曾有过别人。”

贝碧青见这魔人悍然之举,却是心里卷起千涛万浪,,她欲抽剑而去却被魔人紧紧攥着动弹不得。她生在峨眉长在峨眉,总以为魔教中人皆是如狼似虎,无恶不作之徒,可眼前之人分明为情所困,更一心求死,当下令她定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六冥师太见贝碧青一剑穿去,更重了几分,当下冷冷发笑,长剑一挥,侧身凛然喝道:“楚征南已死!正道联军当齐攻天凤总坛!”

无数正道子弟纷纷立杖拔剑,刀锋冷啸,正欲一齐攻上,将眼前群龙无首的魔人杀得片甲不留。谁知殿内飞出一把冷若银月的银轮,正正砸在那柄穿身而过的青辞剑上,轮上明月挪移当即将青辞剑从楚征南右胸中震飞出去,贝碧青手中一酥,娇骨柔柔无力,一连向后撤了五步才停住身子。楚征南却以为梦中之人要离他而去,惊恐万状,连滚带爬的向前探去,水银鲤已是顶着五内雷火焚烧飞出,一把将他拉回原地,将滚滚真气灌入他体内。清凉磅礴的明月真气涌入楚征南体内登时将他体内动机回春神功激发,伤口急速愈合。一侧幽幽醒来的罗云程吓得魂飞魄散,忙喝道:“银鲤!你不要命了!”

水银鲤幽怨无比的瞅了一眼一侧不知所措的贝碧青,随即闭目道:“若是楚哥折在这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楚征南闻言登时从迷蒙幻境中醒来,已是命垂一线,忙背身喝道:“银鲤!你疯了!你自己体内内伤尚未痊愈,你这般救我你怎么办!”

“还有我们不是!”

此言一出,殿前众人皆是一惊,却见麒麟教几大人物相互扶持着向殿外走来,一齐朗声道:“”

楚征南坐在血泊中,见曾素懿、掌金令、掌礼令、掌谷令、掌音令几人一齐走来,均是面色苍白无比,他们几人武功修为皆无楚征南深厚,却都闻声纷纷站起身,走出殿来,站在他身后。楚征南眼眶一红,颤声道:“你们不要命了!快回去!”

曾素懿笑道:“这是什么话,大家多少没有聚在一起,无论生死,这份二十多年的情谊都常驻于心,老娘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比情义二字更重的东西。”说罢将温软的手掌抵在水银鲤背上,将体内真气灌入水银鲤体内,替她护着心脉。

杜文秀哈哈大笑,虽是震得又呕出一口鲜血,络腮胡子上沾满血渍,仍是朗声笑骂道:“既然大家今日都要折在这里,那就一齐死了得好!免得到了下面见到教主,缺了这个少了那个,还怪思念的。”随即也将手掌抵在楚征南身上,顾不得身上裂骨剧痛,也将真气传去。

杨味轩也扶着胸口笑道:“杜老屁这话算是说到了心窝里,咱们兄弟几个平日里为了纷争,多久都没一同聚在一起。如今教主圣女先行西去,到阴曹地府若是要责怪咱们毁了麒麟教基业,咱们也能一起承担不是!”随即亦是如法炮制,将真气导入楚征南体内。

楚征南坐在血泊中暗叹不止,沉声道:“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楚某错了,大伙儿对我一直这般忍让………今天楚某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全诸位安全!”他挺起身来,盘膝而坐,仰天大笑,再不瞅贝碧青一眼。

随即众人围坐在其中,无数麒麟教教众将九人围在其中,一齐高唱:“英主在上!厚土黄天!射阳高领!赏善锄奸!可怜苍生!孽障十多!生未可喜!死为何悲!皈我麟教!荡涤明初!”

掌音令应钟为众人中受伤最重,却也是个掉文感性之人,登时虎目蕴泪,拎起玉柄长萧剑吹奏一曲悲凉,悠长萧声扩四域,闻者皆伤感者悲,正是一曲壮士断腕出征时常奏的《关山月》!

天地狂风大作,卷起万丈尘沙,悲啸齐声散九霄,壮士蕴泪共狂歌。西来一逢秋飘叶,千古豪情一钧发。摒弃荣华生死,英怒六军辟易!

正道十二联军见魔教中人顽抗如此,皆是被漫天高唱震得心神激荡,双腿打抖,正欲向后退去。

然而场中忽然又是一阵狂风大作,一声娇柔却极具威严的笑声从远端传来:“今日便是魔教忌日,我看谁要向后退一步。”

却见一捧墨绿武袍,从远端飞来,轻轻一个转折落在地上,竟是一个面容绝美,头戴白金冠,披发散在身后的美妇走来,她赤足而行,一双光滑如玉的小脚泛出惑人的白色,却丝尘不染。琼鼻长眉,英目如剑,红唇似血,长亭玉立,一个娇柔的美妇缓缓从远端走来,却令一众正道豪杰纷纷让出一条路来,绝尘中威仪四海,众人似是因她的到来顿时信心百倍,竟再无一人向后退去。

曾素懿亮羽黄杉,凛然一惊,低声道:“六灭师太,她终是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