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回歌罢泣血溅长空上
李北殷在众人不远处林间藏着,看着【燕玑珏】在场中纵横杀敌,心中大吃一惊,登时泪水蒙过眼眸,险些哭喊出声,心中大叫道:“燕三叔!是燕三叔啊!他竟然来了曲靖,还在与我教作对。”
早年李北殷在龙门山上,虽是受尽了同门弟子欺负,但七位叔叔均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也都是明白事理之人,对他照顾有加。这位燕三侠是沈真人亲传弟子,尽得其真传,却因昔日败在侵袭北宗的黑衣人手下,而心魔深种,其后更因修炼北宗真气诀过度而走火入魔,性情大变,沈真人无奈只得将其关在北宗后山“湘子洞”,一同化解心魔,重归正道。那段时日燕三侠日日被心魔缠身,痛苦不已,失手错杀了不少本门弟子,极是懊悔又是恼怒,日日夜夜都想将那残害师傅,为祸北宗的黑衣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那段时日正是李北殷照顾这位三侠的饮食起居,燕三侠受心魔所困喜怒无常,常常心魔四起发狂,但李北殷知道三侠对他并无恶意,于是冒着被错杀的危险也每日陪着三侠练功,替他沐浴更衣,更轻颂道藏典籍为他涤荡心魔。燕三侠曾有一段时日心底清明,待李北殷是极好的,见自己发狂之时将李北殷打的鼻青脸肿,将他做的饭菜都扔到地上毁掉,亦是痛苦不已,从此待他更是如师徒一般。
李北殷见燕三侠终是战胜心魔,走出北宗,心下一阵欣喜,替他燕三叔高兴,但见他手起剑落,百余麒麟教众已被劈成肉泥,又是心有不忍,心焦道:“燕三叔走出北宗,重入武林,我自然替他高兴。可我毕竟曾是麒麟教教主,亦不忍心看北宗与麒麟教交恶,这当如何是好!”
他见燕玑珏出手凌厉狠辣,招招均是倾注十成功力,似是对麒麟教有深仇大恨,疑惑道:“燕三叔既然走出北宗,必然是战胜了心魔,怎会出手仍是如此戾气暴肆,并无北宗宽悯作法。难道北宗之人尚以为伤沈爷爷,为祸北宗的黑衣人是段教主不成?这可不成!”他正欲提杖上前阻止,却又极其为难,心道:“唉!若是我出手,就必然与燕三叔,与北宗刀剑相向,我修为尚不能收发自如,难免会伤到北宗弟子。我受北宗恩惠如此之多,又怎么能如此待其。”
正在他稍加犹豫之际,燕玑珏已是收掌肃立,他带头冲杀,近千人麒麟教教徒刹那间已是不到百人之众,剩余皆有其他龙门弟子在收拾,他便长袍一甩,挥掌散去周身戾气,和和气气的向峨眉众人走来。
六冥师太笑道:“燕三侠!峨眉有礼了。”
燕玑珏似是见到六冥师太有些感慨,一扫方才纵横戾气,浅笑拱手道:“掌教。”
不少峨眉弟子见燕玑珏已是人到中年,仍是这般长身玉立,丰神俊朗,飘须若仙,忍不住四下低声道:“姐妹们,你们说北宗的弟子是不是都这般英俊潇洒。”“当然是了,北宗也是名门正派,都是俊雅的很。”“我听说北宗的同光师兄,似乎对小师妹很有意思呢。”
六冥师太听在耳里,冲后冷喝一声:“不得无礼!”众弟子如遭雷击,纷纷闭口不语,向后退去。
六冥师太旋即一扫怒气,忙走去将燕玑珏拱手扶起,拉向一边,离众弟子稍远,动容道:“咱们……竟有十余年不见了,你也成长为北宗中流砥柱了。”燕玑珏竟是忽然眼中一热,颤声道:“苏姐姐……我方才杀敌时还在想,我太冥师兄那般对待你,我是他师弟,该如何对待你。”六冥师太苦笑摇头道:“玑珏,太冥厮人已逝,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燕玑珏,喜道:“你修为精进如此之快,真是替你高兴!”燕玑珏定定点点头,看向远处魔人尸首,手抚龙须,恨恨的咬牙切齿道:“我师父沈真人被麒麟教魔头段明发所害,至今仍在闭死关!太冥师兄也是受魔人所惑,走上不归之路,夫妻二人双双惨死!这笔账!我要魔教全体来尝!”六冥师太见他周身虽是仙华凛凛,但也是煞气极重,忙道:“玑珏,气大伤身,要保重身子。”燕玑珏忙收敛真气,愧疚道:“定是我这个鬼样子吓到姐姐了,唉!”
说罢他痛叹望天,说道:“那年我与师傅一同在北宗御敌,却被魔人魔血所伤,以至于性情大变,才落得如此田地。一连都是多少年了,才能压抑魔血,走出北宗,向齐师兄苦苦哀求,才让我披挂上阵,来此杀敌。都怪我修为浅薄!才害的师傅……”
六冥师太摇头道:“玑珏,这怎么能是你的错,都是魔教走狗造的孽!”
燕玑珏点点头,动容道:“姐姐,方才我真不知如何来你面前,我师兄太冥曾当着我面,向你起誓,他就是踏遍万水千山,也会回来寻你,从一而终。可他没做到,我是他师弟,我真替他觉得愧对姐姐……就连他的儿子北殷,也是姐姐不计前嫌,赠以峨眉神功,才活命十年。北殷孩儿因他父母之事被赶下山去,不知所踪,我真是担心他………”
六冥师太长长叹气,低沉道:“玑珏,昨些日子传出消息,北殷是为了救岑节度使之女,死在了魔教曲靖分坛……那孩子虽是向着曾素懿那妖女,但终归心地善良,不忍魔人迫害于岑元秀,三刀六洞替她受过……”
李北殷藏在暗中,心道:“燕三叔虽是受魔血影响,行止暴怒,但却对我仍是情深义重,我当如何才能报答他……可也是奇怪,我替元秀受过,但还活的好好,定是赫连赤老匹夫别有用心,放出假消息令众人以为我已经死了。”
燕玑珏想起昔日在龙门洞种种往事,登时虎目蕴泪,痛苦难当,仰天大喝一声,真气滚滚,震得山林间狂风大作,一剑飞去,登时将眼前魔人砍得不成人样,残肢断臂,血肉横飞,大叫着:“魔教狗贼!你们还我北殷孩儿命来!还我孩儿命来!!”
燕玑珏几欲癫狂,丛林间四处血流成河,惨叫声此起彼伏如同人间地狱,斩杀最后一名魔教教徒后,燕玑珏长剑刺地,双膝痛跪在地,仰天悲啸:“北殷!!!!”
万里狂风冷似剑,一腔亲思化悲戚,林间冷风四起,刹那间叶落无声。
峨眉众弟子见燕三侠悲啸长空,一时间都是悲从中来,眼眶一热,哀叹不已,也都痛斥魔教行事偏激之狂,害人不浅。六冥师太忙上前将他扶起,安慰道:“北殷终究是为正道殒身,咱们唯有捣毁魔教,让魔教血债血偿。玑珏,你要保重身体啊。”
燕玑珏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动情过深,已是行事略显癫狂,暗叹不已,随即道:“姐姐,你不知道我这些年在山上炼化魔血,被师傅关在湘子洞孤苦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北殷他性子柔和,宽厚待人,若非他这些年伺候我,照顾我,与我说话讲经,我怕早已是走火入魔,痛苦至死……”
六冥师太叹气道:“这孩子我曾见到过,那时她与曾素懿那妖女在一起,我还出言训斥了他……现在想来,这孩子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只是为了报答曾素懿对他救命之恩,终归是个好孩子。”
峨眉众弟子见六冥师太扶着燕道长走来,纷纷铺下白绢,一同侍候燕三侠静坐修养,燕三侠见峨眉与北宗多年恩怨,这伙峨眉弟子仍不计前嫌,心下好生感动;六冥师太曾被李太冥狠心遗弃,却未教唆门下弟子敌视北宗。见峨眉众弟子待他如此亲热,也是体谅他身受魔血困扰,眼底又是一热,沉声道:“多谢各位峨眉仙子。”
北宗龙门各派弟子除尽魔人,纷纷立在燕玑珏身后,与众多峨眉弟子低语交流着。两派均是在山苦修,嫌少见女子男子,峨眉弟子见北宗门人各个正气斐然,方才奋勇杀敌,飘逸至极,也是心下好感不少,芳心微动,有一句没一句娇羞交流着。
唯有澹台仪失魂落魄的提着一口【金顶剑】从人群中走来,拜倒在燕玑珏身前,问道:“燕真人,李北殷他已经……已经死在魔教?”燕玑珏瞧着女娃生的如玉般可人,却问起他北殷孩儿,一阵奇怪,看向六冥师太,六冥师太在燕玑珏耳边耳语一阵,讲述澹台仪与她均是李北殷故交,燕玑珏这才缓缓点头,低声道:“是魔教人放出来的消息,想必不会是假的………”
澹台仪闻言暗痛闭眼,泪划玉颜,头顶白玉冠直欲滑落,险些昏倒在地,贝碧青左手挎剑,右手忙将她扶坐在地,见小师妹这般动容,暗自叹息。燕玑珏见这女娃如此重情重义,为他北殷孩儿伤心,也是一阵恻隐,一阵长叹后说道:“斯人已逝,姑娘也当节哀,万望珍重。”
澹台仪只是掩面摇头,一言不发。
李北殷藏在远处已是心如火烧,看着两位对他至情之人纷纷动容,恨不得立刻跳出去与他二人相认,却又心有余悸,自然是因为他身份敏感,若真出去未必不会被峨眉龙门两派逼着做出有损麒麟教的事情,只得再三压抑心火,心中暗道:“待我寻到合适机会,必与澹台和燕三叔一叙旧事,敞开心扉。”。
随即他看着场中死伤无数的麒麟教子弟与北宗弟子,也是心中痛楚,心道:“所谓的正魔之辩,竟害的这么多好儿郎埋骨他乡,他们虽是身份立场不同,却都是正值大好年华,折在这里。李北殷对天起誓,今日起必定以一身所学斡旋于正魔之间,化解干戈!绝不错杀一个好人!”
北宗众人正是热火朝天的讨论如何攻上魔教分坛,六冥师太问道:“燕三侠,请问你们可是得齐掌门之令,远赴云南攻杀魔教狗贼?”燕三侠精神一振,朗声道:“掌教猜得对,贵教掌门六冥师太虽是人在北海,但路经鄙派时告知,峨眉已联合正道十二门,决定趁魔教内部分裂,齐上曲靖攻陷天方魔教分坛!齐掌教与贵派掌门商议再三,也决定先派我掌下【纯阳派】先来打个前站。”
六冥师太拍手称快,喜道:“好!好!掌门多年经营总算不枉苦心。燕三侠,贵派今日在山林间斩杀千名魔人,已是打响开门红!燕三侠侠名必定再度重起江湖!”
燕玑珏点头笑了笑,随即起身幽幽道:“十余年了,正魔两道一场大战终是打响了……这么多年,我失去的太多了。”六冥师太走到他身侧低声道:“燕三侠不必担心,我正道失去的,都将于此一役尽数夺回。”
燕玑珏回过头来,柔声道:“姐姐,正道联军虽然势众,但毕竟此处是魔教老巢,凶险万分,千万小心。太冥哥已死,我容不得你再受什么伤害………”
六冥师太见他仍将自己与李太冥并列,心中一阵动容,点点头道:“你放心,姐姐能照顾好自己,此番大战,峨眉必定全力支持北宗大义,相佐左右。”
一旁的武金简微微动容,听到掌教竟称峨眉为北宗撩阵,当下有些薄怒,若非身受六师妹诬陷,遭掌教训诫,必然为本门鸣不平。
燕玑珏长舒一口气,皱眉道:“峨眉与北宗渊源颇深,咱们自然一力抗敌,倒是其他门派,我实在放心不下。此番十二门派分别是【北宗、峨眉、昆仑、少林、天山、无名山庄、天门、冀州石家、云州上官家、巨阙帮、蜀中派、蓬莱派】,虽说是声势空前,但毕竟龙蛇混杂,令我派不得不担忧啊。”
六冥师太一惊,道:“少林的和尚们,还抽得出身来此。”
燕玑珏奇道:“是啊,这些年佛门遭朝廷打压,凋零殆尽,此番贵派掌门竟能说动少林方丈【慧玄大师】,将少林派一齐拉到战车之上,真是厉害非凡。”
六冥师太心中一惊,心道:“师妹到底答应了大和尚们何事,竟能让这多年不涉足武林的少林神僧发话发兵。”
燕玑珏接着道:“不光如此,更令我生疑是的北方双雄与蓬莱派,这三派已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此番听闻贵派号召,竟一同响应,此时已经动身在路上,想必不久就能相遇。”
六冥师太凛然道:“石家与我峨眉多少有点渊源,她家千金正是我座下弟子,还可信得过,上官家贵为武林盟主之后,也是名门正派,倒是这个蓬莱仙都派,这一派以修道自居,此番竟然也动了凡心,渡海而来,倒是令我心有不安。”
随即她心中大为疑惑,心道:“掌门既然联合冀北石家一同围剿魔教,又为何要急于将盗书的毓英斩杀,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之事,掌门必不可能做。莫非这事真与武金简有关?”
她随即不动声色的冷眼看向武金简,武金简顿感脸上一阵如剑刺痛,顺着目光看去,六冥师太眼光早已扫向一边,并不看她,令她心生寒意。
贝碧青将澹台仪扶到一侧,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珠,看着她软若白玉的嫩脸上灿雨梨花,也是一阵心痛,叹道:“人各有命,他既然已经离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澹台仪擦干净脸上的泪珠,惨笑道:“师姐,我没事了。小官人身负九襄真气之苦,能活到今日已是奇迹,我不敢奢望能再见到他。”随即她笑了笑,与贝碧青一齐立在掌教身后,望向一处发起呆。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一齐看去,竟是一俊美无双的少年人策马而来,那少年生的秀面玉孔,星眉剑目,身披一件黑肩道袍,腰系长剑,头戴白玉八卦冠,黑带飘零,这等人才怕是只有云南马家的少公子,与无名山庄的小庄主能望其一二。
只是那二人均是尘世中人,万万比不得这少年般飘逸出尘,朗逸如神,他下马而来,眼神在众峨眉弟子中一阵搜索,随后仍是牵着马头向六冥师太走来,拱手行礼,英声道:“掌教真人。”
六冥师太微微一怔,却听燕玑珏笑道:“贫道为掌教介绍一番,这位是我派第三代弟子‘沈同光’,是我师傅同姓兄弟之子,他早年被送上龙门,也是第三代中唯一被我师父入室传授的弟子。”
六冥师太一番打量,点头称道:“不错,此子看上去却是道骨仙风,人才武功必定不弱于人。贵派真是好福气,历代均有如此天资卓越之人,令贫尼好生羡慕。”
沈同光玉冠一凛,拱手朗笑道:“师太过奖了。”
随即他柔情看向一侧的澹台仪,笑道:“澹台师妹,我们又见面了。”
澹台仪低头不语,见四周师姐妹都是一片窃笑,当下玉面一红,皱着眉点点头,并不搭言,转身欲走。
燕玑珏正色问道:“同光,前方状况如何啊。可有妖人阻路。”
沈同光抬头朗声道:“启禀三师叔,前方也是有魔人埋伏,但都被我派弟子剿灭,现已将剩余百余魔人活捉,等待师叔发落。”
燕玑珏恨恨道:“哼!这伙魔人!走吧,咱们师侄一齐前去。”
说罢燕玑珏与六冥师太纷纷行礼告别,沈同光望了一眼一侧发呆的玉人,回头笑道:“师叔!咱们此去路途遥远,凶险无比,既然与峨眉在此相遇,又欲一同剿灭魔教,不如结伴同行。”
六冥师太闻言点点头,心道此子不但俊朗非凡,书卷气惹人喜欢,还想着周全,哪里想得到他乃是为与澹台仪多相处些时日。燕玑珏也想多与峨眉掌教多研讨讨伐魔教事宜,再一同叙叙旧,一番思索后叹道:“好吧。”
说罢众人一齐离去,李北殷从草中起身,心道:“同光师兄竟然也来了,听闻他说前方捉了不少我教教徒,三师叔这般暴怒,且不可再让让我教与北宗结怨,必要时候定要出手相助我教。”
他抬眼看去,澹台仪持剑将人凉若水的石毓英架在身前,沈同光有意牵着马跟在她身后与她说话,李北殷心道:“原来同光师兄是喜爱澹台师妹的,他这般武功人才,想必澹台也是心仪师兄,他们二人走在一起也是登对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