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什么发现么？”老人拄着铲子问我。

“完全不记得是哪个方向了。”我摇了摇头。

越是往深处走，那种绿色缠上双眼的感觉就愈发明显。你能清晰地听见植物生长的声音和脚下泥土凹陷的声音。密密麻麻的树木挤在一起，但是每隔几米都会留出一小块供人停留的空间，或是巨大的石块，或是平整的草地，总有给人歇脚的位置。不太清楚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填满了树木之间仅剩的缝隙。

“回不去这种事情也不用太着急，这在这片是常有的事情。”老人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心理准备，“这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留一些外面的东西，结果把树木都挤在一起，有些路找不到也是常有的事。等恢复正常就好了，我这边也招待过不少迷路的旅人，食物储备撑到让出道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为什么要生活在这种里呢？”我问老人，“这种情况，生活一定很困难吧。”

老人沉默地望向的深处。

“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我的工作，每一片都会有护林员，我的工作性质类似于此。”老人说，“并非所有被收留的东西都会有人带走，它们死在里也是有可能的，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把这些死在里的东西埋掉，为腾出新的空间，也能让树木生长得更加茂盛。”

“听起来是一件费时费力的工作。”

“这段时间还算是轻松，毕竟现在仍处于收留的阶段，你现在还能看到这么多空地就是证明。”老人把铲子从地上拔出来，“过段时间里就会有各种各样需要埋掉的东西了，那个时候恐怕还要你帮帮忙，毕竟有些东西我这把老骨头处理起来实在麻烦，有个年轻人就方便多了。”

“没问题。可是没有人来接替么？”我问。

“不是什么有保障的工作，自然就没有专门接班的人。”老人摇摇头，“我也算是被收留的人，所以我也不会轻易抛下这份工作，或许等到哪天我死掉的话，就会重新找到新的护林员把我也埋掉吧。”

我一时半会儿没法接上老人的话，只能顺着留下的道路继续往前走。我好像听见深处传来人的呼声，但是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我仿佛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故事，我在里走，有人在背后叫我，但是我转身的时候却又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这让我脑子里出现一些零碎的线头，我能看到开始，但是却抓不住结尾。

我们勉强穿过一段茂密的树林来到一条河边。我找到一块光滑的岩石坐下，开始仔细清洗鞋子上的泥巴。老人则是把铲子收起，从背包里取出早上烤好的面包和各种各样的野外工具。

“我能帮上什么忙么？”我走到老人身边。

“生火还是我来吧，你可以试试捕鱼，对于你们这种反应迅捷的年轻人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老人熟练地组装着那些零件，“这个季节的鱼儿们还是很活跃的。”

“有什么技巧么？”我卷起裤腿。

“动作要快，位置稍微靠上一些。”老人把组装好的鱼叉递给我，向我展示基本的捕鱼动作，顺便向我传授了一些小技巧，“力求一击毙命，犹犹豫豫很容易就会放跑它们。”

“就像这样？”我在说话的间隙看到一条好像有些呆笨的鱼，于是学着老人的姿势将鱼叉狠狠地甩了出去。

看来运气不错。

“你的动作让我想起了一个常来看我的孩子。”老人用小刀仔细地刮着鱼鳞。

“您指的哪一方面。”我用一根捡来的树枝拨弄着火堆。

“眼神。”老人放下小刀，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们的眼神都很坚定。这与你是否知晓你前方的道路无关，只要你的立场足够坚定，上帝会帮你做出选择。”

“您的话听起来简直像是某位神学家与哲学家一起发表的论文。”我用衣服的领口遮住鼻子，以免被烟雾呛到。

“只是老人家的唠叨而已，也算是从工作中汲取的经验。”老人把处理好的鱼架在火上。

“能和我详细讲讲您的工作么？我其实对这个很感兴趣。”我看着火堆上的火焰渐渐稳定。

“那可是很复杂的事情。”老人咧了咧嘴，“这么一点时间可说不清楚。”

“多少拜托您讲一点。”我双手合十。

“从哪里开始讲比较合适呢？”老人掏出烟斗。

“埋掉死在里的东西。”我稍微想了想。

“也不算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老人叼起烟斗，“收留的东西没办法适应里的生活，自己也没办法时刻保持稳定。大概每天早上七点左右出发，沿着留下缝隙巡视一圈，然后把死在路上的‘尸体’全部埋掉。”

“‘尸体’是怎么样的呢？”我问。

“没有什么生气，摸上去的时候完全是一片冰凉，你见过一次就知道了。”老人回答我。

“听上去很可怜的样子。”

老人哑然不答，只是抽烟的频率明显加快。火堆的烟雾和烟斗的烟雾混在一起，鱼肉的焦香味夹杂着烟草的味道。老人终于在鱼快被烤糊的时候放下了烟斗。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人们把所有的遗憾都藏在那里。”老人的面孔在烟雾中逐渐模糊，“遗憾在等待着主人将它们带走。它们在里徘徊，幸运的离开，不幸地死在中。埋掉的‘尸体’上面长出树木，变得更加繁茂，人们迷失于其中。”

我擦了擦眼睛。

“这并非我想看到的事情，但是没人能够抵抗的力量。”老人继续道，“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延缓它们的死亡，但是如果没人能将它们带出的话，它们死亡的命运就不可避免。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