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理论上来说‘催眠师’的工作可以简单地分为三步。”溯朝老板招了招手，示意再给他一扎啤酒，“第一步，抓住人身体里面的夜雀；第二步，集中管理抓捕到的夜雀；第三步，挑一个合适的时间释放它们。怎么样？是不是跟把大象装进冰箱一样简单。”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双手，让自己不至于把手握成拳状糊在他的脸上。
“开玩笑的。”他冲着我摆了摆手，“但是分为三步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按照这顺序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么第一步？”我松开握住的拳头。
“夜雀带表着负面的过去，所以实际上就是需要你想办法去唤起他们负面的过去。我是情绪的妖怪，我有比较直接的手段，直接抓取对方情绪里的薄弱环节，夜雀就算是只留下一点破绽，我也能很快地抓到它们。”他冲着顾客们的方向伸了伸脖子，“但是我的方法对你来说不适用，你需要自己的方法，但是我可先向你示范一下我的。”
一道薄弱的光带从那名客人的额头延伸出来，缓缓流向我们这边，最后落到溯的掌心。
“这是没有什么特殊作用的情绪延伸，所以会全面地反应他的情绪变化。”他对我解释，“夜雀会在不经意间影响人们的情绪，抓住情绪里最薄弱的环节，夜雀就会在那个地方露出马脚。”
“这里！”他突然手往回收了收，那条光带瞬间被抽紧。在那一瞬间，整条光带被染成了黑色。就像是拧毛巾一样，那些黑色被一点点挤出光带，滴落在地面，汇聚成一滩，最后变成麻雀的形状。
“夜雀。”我看着地上那个正在汇聚成形的小东西，“那么我要怎么做？”
“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想法，你的直觉会告诉你怎么做，对于我们妖怪来说，这个应该算是本能一样的东西。”光带碎裂，溯收回手继续喝着啤酒。
我没有注意到溯的称呼用词，只是在想着他所说的本能。我伸出手，那只刚刚成形没多久的夜雀就飞到我的手掌上来。
“本能？”
“是的，本能。”他点点头表示肯定。
我也不太清楚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我看着夜雀的时候，它也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它的眼睛，黑色的漩涡里掺杂着星星点点，就像是融化的星河。在它的眼里，我能看到我的倒影。
我放下手臂，它也很自然地跳到桌面上。我再一次看到了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那些，悔恨的、痛苦的、绝望的画面，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但是带来的却全是同样的故事。不知道什么时候，酒吧里开始变得安静。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上了舞台，还是抱着他的那把吉他，只不过这次演唱的曲目换成了《sleepsong》。杯中的伏特加渐渐见底，到最后只剩下溯的歌声和吉他的伴奏，黑色开始一点点溢出，最后全部被抽取出来。我能感觉到夜雀们的视线朝着我汇聚过来，昨夜重现，原来这就是“催眠”。
再一次被夜雀包围习惯了不少，起码已经可以对它们的视线稍微免疫一些了。
“虽然是在我的帮助下才做到的，但是第一次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证明了你的天赋。”溯站在舞台上拍了拍手，围在我周围的夜雀散去不少，“但是这不算是夸奖，因为失去我的帮助，这里的夜雀起码会少掉一大半。”
“人是一种很特殊的动物，因为他们每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在这方面也有着相当大的差异。有些天生比较开朗的人，他们会用自己的方法来驱赶夜雀，比较轻微的负面甚至都不需要我们动手。有些人则会将这些负面情绪植入骨髓，相对的，抓捕起来也会更麻烦。现在你已经学会了方法，但也仅仅只是方法，你的方法并不具备和我的方法一样的广泛适用性。”溯坐回我身边，“你还需要手段，针对不同的个体使用不同的手段，以达到高效的目的。”
“现在已经没有我的帮助了，你可以尝试着再去对周围的人进行感知，你会感觉到明显的差异与强弱。”溯摸了摸下巴。
“既然叫做‘催眠师’那么肯定是包含着‘催眠’的成分，具体的一些经验你可以在这本笔记上找到。”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针对不同的人，使用不同的‘催眠’手段，这是你的前辈留下的经验笔记，对你应该会有帮助。”
“不一样。”我没有去接溯手里的笔记本，而是看着自己手中溢出的黑色发呆。
“什么不一样？”溯放下笔记本。
“本质。”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东西醒着，我指了指周围的夜雀，“我们的本质不一样，但我和它们的本质是一样的。”
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因为我知道我身体里有着这样的东西，并且我仍然能够主导自己的行为，所以现在你才会站在我这里对么？”我收起手指，手背上黑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没错。”溯呡了口啤酒。
“所以我在‘催眠’他们的过程中也在不断‘催眠’着自己，直到有一天我自己身体里的东西也会被抓住，释放掉它的同时我也就获得了救赎对么？”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开始逐渐拼合，那些面孔最后也就成了我的样子。
“也有可能会因为无法抗衡它的力量而失败对吧？”黑色的脉络逐渐隐去，我看着满屋的夜雀，“那个时候我就真的和它们一模一样了吧。”
“是的。”溯微微侧过头点起一只香烟，烟雾缭绕，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现在放弃的话还来得及。”
“人总是在绝望的时候才会义无反顾。”我笑了笑，拿起落在桌子上的笔记本，“我属于更提前一点的那种。”
夜晚总是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