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渐渐西落。
不多时,便被黑色吞噬了残余的红光,化为深潭一般的死寂,冰彻着,这三江驿城的里里外外。
而那从九天夜幕下,垂降的星光,就如同寒冬腊月的屋檐下,寒固的倒竖冰锥一般,穿刺着,禁锢着,城内的所有生机。
死一样的寂静。
似是连风声,都在鹤唳,几乎冻死了一般。
驿城主,林玉山大人,即刻便会血洗八方,这一消息,早已人尽皆知。
所以。
他们。
她们。
这在夜晚的,三江驿城内的大商人也好,小商贩也罢,显赫家族,武道高手,全部噤若寒蝉的,躲在他们自认为安全的地带。
或是屋内,或是窗下,或是胡同的拐角,各种不可察觉的暗处,让一切,显得极为渗人的怪异。
不过。
三江驿城中,各方势力,以及各色人众的目光,都在以不同远近、方向的角度,齐齐紧紧地,朝着共同的某一处,全部注视而来。
正是张痕所在的,那处酒馆的方向。
他们,亦或是她们,尽管对于林玉山的恐怖,胆裂魂飞。
但那种按耐不住的好奇心,却在让三江驿城内的所有人众,想一观接下来的大场面,残酷的血杀一幕。
这些人,亦是想看看,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胆大包天的张痕,到底是长了三头,还是六臂,居然敢重伤林玉山的亲子,林弘。
看来,这个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啊!
“哒哒哒!”
少顷。
只待清冷的月光,缓缓扫视大地之际。
一阵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在以一种极为凶狠的弧度,沉重的渐行渐近。
这群人,正是三江驿城主府的亲信武士、死士。
他们或是腰悬明晃晃的锋利长刀,或是面上刀疤与戾气纵横,或是浑身散发着残忍狰狞之血腥。
化为一股股人形黑浪,从四面八方,齐齐朝着张痕的所在酒馆方向,快速的逼杀近来,把这四面八方的周遭一切,围的滴水不漏。
更是让那些,在暗中齐齐注视,想要看好戏的人众,在不同的地点,纷纷惊骇不已:
“这……这就是驿城主府的亲信兵马吗?”
“怪不得林玉山大人,可以随意碾压这三江驿城,这亲信兵马不仅数量众多,多达三万,其实力最低的武士,也是金玄境三重巅峰的实力,这简直就是人形绞杀机啊!”
“得!都说那张痕可以一拳震伤林弘,我看也是传的太假,就算是真的,他张痕与林玉山大人对抗,也是开玩笑。”
“嘿嘿,本来以为有大场面一面,看来,也不过是一边倒的屠戮罢了,那张痕,跳梁小丑而已。”
亦是此时此刻。
这些三万余众的武士、死士,已然将张痕所在的酒馆,齐齐围住,风雨不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随即。
一众武士、死士们,齐齐肃然起敬,分列开一条大道,猛地以单拳砸地,单膝跪下,目光垂下,山呼道:
“属下,拜见驿城主大人!”
“拜见驿城主大人!”
“拜见驿城主大人!”
一道道山呼声,宛如广阔无垠的瀚海上,卷起了万丈海啸一般,其声势,似有撼天动地之威,竟然斜洒的月光,都为之颤栗半分。
而后。
便见在众人的山呼敬畏声中。
一名脚踏亮银皮靴,迈着龙行虎步的中年男子,缓缓走来。
他目中的狠厉,似有滚滚大雷奔腾,睥睨一世的霸气,竟直接让他手下的那些死士、武士们,为之灵魂即刻颤抖。
正是独尊整个三江驿城,具有金玄境六重后期绝强实力的,驿城主,林玉山。
稍稍停下脚步,林玉山目中的寒光,不由得慢慢阴沉,让这周遭的气氛,亦是在一瞬间冷固冰寒。
旋即,他朝着下方虚空,随意的一挥大掌。
那三万名武士、死士们,才敢在这种压抑的情绪中,不可造次的站起身形。
他们每一个人,鸦雀无声,都在等待着,驿城主林玉山大人的血杀命令,让这被层层包围的小酒馆,顷刻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这时。
林玉山猛地抬起那双杀机炸射的目光,斜向上,直指那在顶处飞檐上,盘膝坐立的张痕而来,沉声厉喝道:
“你就是那个贱民张痕?竟敢当众重伤我林玉山的亲子林弘,你这贱民张痕,可曾知罪!”
从始至终。
张痕的身影,背朝明月的皎洁轮廓,盘膝坐立在屋顶飞檐的顶端上,神色无悲无喜,波澜不兴,淡漠异常。
就像是庙堂之上的金身神像一般,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震慑感,与莫名的压抑感。
即便是林玉山,亦是被张痕神色间的古井无波,在一瞬间,内心大为惊异。
但也就是稍纵即逝罢了。
仅凭此时,他林玉山拉起的恐怖场面,他亦是自信,斩杀张痕,就如同瓮中捉鳖一般,极为轻松,何惧之有?
随后。
就在林玉山那双阴森的目光内。
却看到。
在张痕睁开那双漠然目光的一瞬间,便仿佛烈日横空一般,似有焚杀一切邪魔幽暗的恐惧。
“哦,你想说什么?”
轻轻一笑,张痕的双瞳内,不见有一丝一毫的情绪牵动,仅仅是淡漠的道。
“父亲大人,跟这贱民废话什么,他张痕小畜生的言语间,根本没有半分对父亲大人的恭敬,此前更是重伤儿子。”
林弘这时猛地从后方踏出身形,面目极为狰狞的大喝道:
“杀!父亲大人,杀了这张痕,诛灭了这张痕的全家!”
如今的林弘,早已服用了无数疗伤丹药,所以那白天被张痕重伤的惨淡伤势,倒是消失了大半。
只不过,他那平日里,看起来英俊不凡的面上,此刻对于张痕,却尽数的呈现斩尽杀绝的狠意。
不杀了张痕,诛灭了张痕全家,他林弘,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而这时。
那林玉山亦是感到张痕对他极为无视,不禁让他林玉山的心里,亦是为之怒气纵横。
他顿时冷哼一声,不屑的沉道:
“你这贱民,还不配让我与我手下的人动手,张痕,赶紧拿刀抹脖子自裁,我林玉山可以给你全家留一条活路。”
至于这后面的一句话,完全是林玉山随口说说,他根本不会照办。
而他林玉山,又爱惜自己的惊世威名,张痕对他而言,就如同茅坑里的黄白垃圾之物,让他林玉山动手,不仅会玷污了他的威名,更是会污染了他的手。
但是。
张痕却是冷冷一笑,仍旧身形微动,淡漠的盘膝坐立在飞檐上,道:
“仅凭尔等蝼蚁,还没有资格与我张某人这般说话。”
霍然间。
就在他一语即落。
一阵阵哗然声。
不禁从这三江驿城的各处暗角,齐齐发出。
都是一些在暗处,观看这一幕的人众。
他们或是此前,酒馆里的那些人众;或是听到了传言,大感兴致;或是之前那帮围在林弘周遭的男男女女。
尽管他们畏惧驿城主林玉山,但是可以不在当场,却能在暗处的角落里,观看这一便宜大场面的事情,亦是让他们的好奇心作祟。
他们大多都是这般想着,不过他们也是有些一丝幻想,在牵引着他们在暗处围观。
那就是,倘若张痕真的可以力敌林玉山,甚至击退林玉山,那么对于这群三江驿城的众人而言,无异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毕竟,这就代表着,他们日积月累,在受着驿城主林玉山压迫的日子,即将离去。
只不过,众人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太过天真。
张痕可以力敌林玉山?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林玉山与张痕之间,相互的实力差距,单是林玉山手下的那些三万多名武士、死士们,就足以让张痕,命丧黄泉。
而此时。
张痕的这道淡漠话语。
无异于让林玉山,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挑衅,霎时间赫然而怒。
一道道宛如火山喷发的暴戾杀机,宛如万千锋利的刀剑呼啸一般,一瞬间便在林玉山的周遭爆发开来。
他霍然间竖起手指,直指张痕而来,似是洪钟大吕般的厉喝道:
“张痕,你这个小畜生,既然不识抬举,那老子今天就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旋即。
林玉山的血杀命令,便立刻如大雷滚滚的,朝着四面八方的三万名武士、死士,冲荡开来:
“给老子听令,全部给老子上去,把这张痕,以及张痕的全家,给砍成稀巴……”
骤然之间。
那林玉山的最后一个“烂”字,还未暴戾的叱喝出口。
便猛地停下。
此时。
张痕一动未动,盘膝坐立于飞檐之上,无悲无喜,衣衫随风微动。
而林玉山,亦是双目骤然一缩。
他不是察觉到了张痕有什么异样。
他手下的三万名死士、武士,亦是一动未动。
但所有人的面色,亦是齐齐不解,齐齐大惑。
他们都不知道,为何驿城主林玉山大人,会立刻叫停他自己所说的血杀命令。
同样的。
那林弘更是大为不解,他直愣愣的看着,他的父亲林玉山,眼眶瞪得极大。
眼看张痕即将被砍成粉碎,砍成肉泥,他林弘的大仇即将得报,为何他自己的父亲,要突然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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