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萱愣住了,脸上微热,继而心一凉:“妈,你在说什么?”
金妈妈敲她头,怒道:“你说我在什么!说什么!”
金萱经常被骂,但很少挨打,委屈地叫起来:“妈,你哪里不对劲儿?我没做错什么呀?”
金妈妈却哭着骂起来:“瞧你找的什么人,我以为你书念的比我好,总会明白点事理。哪知道你这么不争气,跟我一样,找个男人就看皮囊,过的……还不如我们娘俩最苦的时候。我花钱让你上学,学的到底是什么,越过越惨?!”
金萱辩解:“b市年轻人都是这样,谁不是拼过来的,莫欺少年穷。”
“二十多岁的男人,算什么少年。你给他找一百条借口都没用。我年轻的时候就是看中你爸爸那张脸,没过过好日子,离婚了才算明白过来,皮囊都会老、会丑、会臭。女人嫁人别琢磨那些没用的,不如找个条件好的,少操心几年,多活几年比什么都强。
“结婚别想着花里胡哨的爱情,结婚的目的是什么,生孩子、养孩子。别跟我说结婚的可以丁克,那跟两人开公司有什么区别,不就是钱的事儿吗?结婚跟没结婚有区别吗!周显这小伙子人不错,可是条件不好。别说你,以后孩子跟他,都有的罪受。到时候,你还想得起屁个爱情,只知道肠子都悔青。
“你别以为你妈市侩,我也穷过来的,不会看不起穷人。我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受苦,不说要你找有钱人,但也要求个门当户对。现在人不那么计较那层膜,你找个靠谱的不行吗?”
“周显怎么就不靠谱了,你根本就不了解他。”金萱真的生气了,“他没嫌弃我单亲,我还嫌弃他这样那样?!”
她跟金妈虽然相依为命,但心理上并不是很亲近。
好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父母离婚是因为儿女不听话,不够出色。
金妈妈之所以那么辛苦,也是因为她。她这个拖油瓶,欠了金妈妈一屁股债,比起女儿来说,更像是乞丐。
而周显是她好不容易选的男人,金妈看不上他,就是歧视她,否定她的存在价值。
金妈妈被金萱口中的“单亲”两个字,击中软肋,她一直想要让金萱摆脱这个标签,此刻才明白自己做的那些都是白费劲儿。
有些东西是如影随形的,从幼芽阶段就污染了,之后开出的花不管多漂亮,都不会纯净无暇。
她打了个机灵,擦把脸,恨恨说道:“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等你有孩子,才明白我现在在说什么。”
发车时间快到了,金妈妈闭上嘴,黑着脸上车。
过了一段时间,她往金萱的账户上打了三十万,让金萱在b市买房,还叫她多留点心眼,别把这些钱给周显看,自己拿去做个首付,以后不管跟不跟他在一起,有个窝,好歹算条后路。
金萱知道这钱是金妈妈从卖漫画的时候开始存的,没料到她这么快就给自己,是信任金萱这个女儿,还是拿她没办法、不得不承认她和周显的关系?
她看着存折,足足哭了一个下午,周显问她怎么了。
金萱说妈借钱给我,现在首付够了。
接下来,两人有了自己的窝。
再接下来,布布不请自来,钻进金萱肚子……
金萱终于下定决心,和周显去民政登记——
养育孩子就是弥补童年缺憾,进行自愈的过程,她不能让布布重复自己走过的路,得竭尽所能让她过安稳的生活。
不过,布布出生后,金萱就明白了金妈妈在车站说的话。
非要用语言形容,一个字,累。两个字,真累。三个字,死了累。
周显她妈不喜欢女孩,唯一来的两次,第一次问,你们什么时候生二胎,可别让两代单传的周家断子绝孙,第二次是教牙牙学语的布布,来,说,妈妈快生小弟弟。
金萱妈看了布布倒是亲,可是年轻时跑业务、熬夜,落下病根,带了一周小孩,就得了椎间盘突出。
家里又请不起保姆。
布布的吃喝拉撒,都只能由金萱来弄。
她不得已辞职,在家里做了个出版工作室。
夜里十二点过了,好不容易哄睡布布,她抓紧时间洗衣服,到了一两点,就狠狠甩自己两耳光,坐到电脑桌前校稿。
没校多少字,布布醒了,哇哇大叫,金萱只能把她抱起来,轻言细语,布布却越哭越大声。
金萱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被那高分贝嚎叫给炸掉,她真想抱着布布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丝毫不知道那是产后抑郁的前兆。
那时的周显在做什么呢?
a在外面和同事应酬
b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c打游戏
金萱总算认识到,男人是进攻型的动物,寻找配偶时,既可以激情澎湃,也能够柔情万种,但对婴儿,天然地缺乏耐心。
好不容易熬到布布三岁,她把她送进托儿所,才重新找了份工作。
挣钱,照顾小孩,做家务……所有事情,她亲力亲为,生活用某位婚姻专家的话来形容就是,守寡式婚姻和丧偶式教育。
周显在家里愈发显得可有可无,很多时候,她不明白,和他结婚究竟是为什么?
就算金萱自我催眠,在何安安面前,说周显有多好看。但他对她的那些好,就像笔记本里的字迹慢慢淡化。
或者说,他和她之间的感情,就像件过时的衣服,不管多漂亮,如今的她穿上去,也没了在街头行走,享受注目礼的自信。
再或者说,她在婚姻中成长为女人,周显却依然是个男孩……
现在,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周显变成四个——
boss,小花,暖暖,布布爸。
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有人包办。
金萱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才一点点回忆起两人走的路,说的话……知道他和她曾经很爱对方。
boss打断金萱那恍如隔世的回忆,把她拉进两人曾住过的房间:“对,我现在就住在这里。”
里面的设施跟五年前差不多,墙纸都是她选的,已经快要剥落,上面不知沾了些什么污渍,一大块一大块,难以形容的恶心。
裂成两半的沙发床还躺在地上。
不过床头柜和床整理得干干净净。
boss拉过张塑料椅子招呼她坐下,递给金萱一张银行卡,英挺的眉眼中透出疲惫:“这里租金便宜,跟当年价格差不多,这样我能攒些钱。”
他那高冷总裁的形象,和贫民窟似的环境形成强烈反差,金萱看着不禁觉得心中一痛,慌忙把银行卡还到他手里:“boss,你不必把自己逼那么紧,我的工资够大家的生活费……你之前说的时间不够是什么意思?”
boss没接银行卡,看了眼手表道:“告诉我,三十分钟前发生了什么?”
金萱记得那时候,她和小花正在酒店亲热,接着布布打电话过来,说暖暖和布布爸变透明了,金萱忙不迭地赶回家。
“我跟小花……”她脸红到脖子根,像是背叛周显,被人抓奸在床一样,张了好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
“萱萱,你不能选小花。”boss不悦地挑了挑眉毛,扯掉额头上的纱布,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你不是一直在问我,为什么会出事吗?”
“为什么?”
“席心蕊喝了红酒,我开车送她回去,路上,我的身体突然消失了几秒。”
“消失?”金萱立即把布布的话,同他说的事情联系起来,不仅汗毛竖直,“是和布布爸、暖暖一样变透明了吗?”
boss点了点头,用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想我们之所以变成四个,跟你的想法有关。你若是偏爱谁,选择谁,那么其他三个就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