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安安稳稳地过了半月,天气回暖,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永庆街的工程终于在入夏之前完工了,择了吉日,京中少有这样安宅落户的喜庆事,也都盼着这一天热闹热闹。
其中的一个人与别人格外不同些,别人来了都是带着礼物抱拳道贺,只有他一手拿着空白的书卷,一手拿着狼毫小毛笔,见什么就写下些什么,口中笑嘻嘻地念念有词,“纨绔子,纨绔子,华史不足鉴,且看南柯一梦哈哈哈哈哈哈。”
朝中为官的人也大多认识他,此人是个史官,名叫白允濯,写的东西与其他史官不同,更像是他编的故事,光怪离奇的很,但是偏偏读起来很有意思,所以先帝准许他随同正经的史官一同撰史书,但不许发表,只当是故事书读起来解解闷儿,白允濯却是个为五斗米折腰的人,明知自己的故事只有先帝一人看现在的新帝更是连一眼都不肯瞥,但还是乐此不疲地领着二两俸禄在京城中四处游走。
这一天的白允濯也不意外地出现在这里,随手抢来了一旁正兢兢业业地写着的史官手中的书卷。
上面写着的,正是今夜礼部副都御史程昴的开府大宴。
这也是后来人们在史书中读到的故事,史官用娴熟的笔法,详细生动地几乎要将画面直接呈现在你的眼前。
“来来来,让爷看看你写了什么!”
《官礼杂传?礼部副都御史程昴之妻程陆氏》
入夜,程府上下张灯结彩一片欢腾,新修的程府占地将近30亩,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尤为显眼,皇帝特许以宰相规制开府,更显皇恩浩荡,此时的府里已经被造型各异的各式宫灯找的亮如白昼。程昴数月前被新帝破格提升为礼部副都御史。以十八岁的年纪就平步青云官至礼部副都御史,前途可以说一片光明。
满朝文武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前来道贺的官员络绎不绝,贺礼已经堆满了照壁后巨大的几案。
程昴此时正满脸春风的立在府门前迎候着各级官员。忽然一声尖利叫声突兀的传来:“皇上驾到!”程昴楞了一下,急忙跪地大呼一声:“臣程昴恭迎圣驾!”
接着身后跪倒一片。在七嘴八舌的迎驾声中,年轻的皇帝稚嫩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诸位爱卿平身吧!”
“谢陛下!”
随后,程昴起身,将走下御辇的皇帝迎入后堂。前厅中等候宴席的官员见皇帝御驾亲临,急忙俯身参见。在各级官员炽热的目光中,程昴将皇帝迎到后堂。
随后,后堂内眷听到御驾亲临,在副都御史夫人程陆氏的带领下,齐来参见圣驾。阖府上下,喜气洋洋,唯有副都御史的亲哥哥,程轩,脸上挂着说不出的失落。望着春风得意的弟弟,程轩的心里一阵苦涩,妒忌不平各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未等皇帝示意,便起身带着小妾程陆氏离开。好在皇帝也并未在意,毕竟他们也不是主角,连一个麟角小角色都不算。
说来倒也讽刺,程氏兄弟娶的是一对双生姐妹,姐姐便只空有一副好看皮囊,嫁与一商贾做小妾,妹妹便才貌双全,厨艺更是拿手,所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便是这副都御史夫人完全担得起的八个字,如此看来,双生皆似的说法,可是大大的不准了。
随后,一阵巨响,绚丽无比的烟花几乎将整个皇城照亮,喜宴正式开始。
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自然不能与百官一视同仁,所以月儿亲自下厨,为墨孑准备了一桌素雅而不失品味的菜。之后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伺候墨孑进食。久在宫中,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皇帝漫不经心的夹了一个丸子放入嘴里细细的品味着,与此同时,陪坐在下手的程昴与一旁的月儿心情紧张的盯着墨孑。直到皇帝眉头舒展,面色大悦,迫不及待的又夹起一个,二人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暂顿)
看完这一页,白允濯直接把书卷摔了回去,“你他娘的这全是胡写啊,你这眉毛下面俩孔是出气儿的?”
史官也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摇头叹气道,“那你让我怎么写,皇上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那儿吃,副都御史和夫人恩恩爱爱互相夹菜?”
白允濯抬眼看了看主宴桌上的那互挽着双手笑得恩爱甜蜜的两个人,再看看埋头苦吃的皇帝,笑的一杯酒咳在嗓子里,把半白的胡子都打湿了。
“这女子啊,你看她眉眼见的灵气,就知道不是寻常女子,你瞅瞅你这写的是啥,整个一个阿谀奉承的计较妇人!”
“白大人,我要是有您那个文笔,我也不至于这样写了,官宦夫人的小传从来都是这么写的,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也是没有办法。”
“行行行,老夫不与你多费这个屁话,你继续拿笔放屁去吧。”
白允濯举杯又仰头饮尽一杯,皱着眉头挤了好久的眼睛,“这老程家的酒真给劲儿啊呵!”
史官又能怎么办呢,继续提笔硬着头皮往下编。
“
在一旁的月儿察言观色,见皇帝喜欢,急忙万福了一下说道:“陛下若是喜欢,民妇可以经常给陛下做啊!”
墨孑抬头看了一下月儿,意外的“哦?”了一声,随后问道:“这菜是你做的?”
月儿急忙答道:“正是民妇!”
皇帝回头望了一眼程昴,程昴意会,急忙回答:“回皇上,正是内人所做,内人心灵手巧,于厨艺一事甚是精通!”
墨孑点点头,之后问月儿:“朕刚品尝了一下这丸子,觉察这肉甚是酥嫩爽滑,而且味道空灵,应该是飞禽所做,只是不知道为何物?”
月儿欠身答道:“回陛下,正是飞禽,这是一种小型云雀,只有指头大小,叫做穿天雀。”
墨孑点点头:“哦,那倒是你等有心了!如此小的云雀做这一关丸子怕是要十几只穿天雀吧?只是朕以前也曾吃过,这穿天雀味道却是没有你做的如此美味,却是为何?”
月儿摇摇头:“回陛下,这一个丸子哪里要用到那么多穿天雀,一个有一只就足矣。一般人做穿天雀只是将云雀胸脯肉做菜,这样做出的菜寡淡无味,而且一只穿天雀只能剔下筷头大小,其余的尽皆抛弃,着实浪费,臣妾是将穿天雀全身肉一起做菜,这样味道自然丰富了不少,而且也用料不多。”
皇帝听完摇摇头,笑着指向月儿:“你这小妮子欺朕无知!”
月儿听完大惊失色,急忙伏地请罪:“民妇不敢!民妇不敢!”
皇帝见了不禁失笑,抬抬手,说道:“你且起来,朕与你说笑,你不必如此拘束。朕只是想问,一只穿天雀本就不大,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如此小的一只雀你是如何将全身肉剔下?”
月儿闻言,不由松了口气,起身小心的回道:“回陛下!不用剔骨的!”
皇帝又是摇摇头:“那岂不是要硌的牙疼?”
月儿不禁哑然,然后回答:“陛下,民妇所说不用剔骨,不是说就将骨头混进肉里,还是要将骨头去除的!”
“不剔如何去除?”
“陛下有所不知,将这穿天雀去毛去五脏之后,便放在砧板上剁碎,边剁边用萝卜轻锤,如此一来,穿天雀碎骨便都钻进萝卜里边,更皆雀肉沾上萝卜汁便会将腥味去除,味道反而更好!”
皇帝听的目瞪口呆,半晌才摇摇头说道:“你这法子却是让朕大开眼界啊!原来还有如此作法!你这着实心灵手巧啊!”
“多谢陛下夸赞!”
皇帝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命随行太监赏银白两,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威严。
”
呼……终于编完了……
刚刚落笔,书卷就又被白允濯一把抢去了,史官也觉得奇怪,白允濯平日向来不喜欢看他们这些正史史官写的臭屁套路,怎么今日有这个闲情逸致留意了。
“你他娘的当老子的话是说给你鼻子听得是吧?这里有半个字儿是皇上说的吗?哪句话夫人又说了?”
“那,那我有什么什么办法,皇上不说话,夫人也不说话,你让我怎么在夫人的小传里面写出皇上的真龙威严?白大人,这可是规矩!您有先皇的特准我们可没有,您还是别为难我了。”
皇上与月儿的确除了见面那一跪礼,再无任何交集,一直端庄恭顺地坐在程昴旁边,有官太太过来搭话便微笑寒暄,其余的时间,就只顾着程昴一人了。
三人之间偶有的眼神交流虽少,但还是被白允濯那双老狐狸眼看在了眼里。
人呐,这么活,那可真是够累的,明明三个挺好的朋友,被群臣侍从隔得里三层外三层,端着沉甸甸的架子,还是坐在这儿喝酒好呦。
白允濯又扫视了一圈这照壁后的达官显贵们,没有一个人眼中的色泽,是与月儿和程昴一样的。
那种色泽,叫做干净。
“你们这些纨绔子啊,是打死都不打算给这世上留下一个干净的人呐”
白允濯提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继续写自己的满纸狂言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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